那天夜里,我跟吴老道照常出门去,到了街上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原本阴气冲天,鬼影重重的村中,状况似乎好转了许多,阴气没有前几日重了,鬼怪似乎也少了一些。
第一次察觉到这些的时候,我没当会事儿。
可第二天晚上,街上鬼怪一下子少了大半,原本被阴气遮的黑沉沉的天空中,居然破天荒地能看出月亮的轮廓了。
“爷,你没察觉村子里的鬼怪少了很多,阴气也没那么重了吗?”我问道吴老道。
吴老道点点头,望着姑娘山的方向,轻哼一声道:“察觉到了,看来他终于开始收网了。”
收网?
听了吴老道这话我一怔,随即想到,既然这些邪魅鬼祟是黑衣人用逆天之法引来的,那可不就是他撒下的一张大网吗。
“可他撒这一网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多的鬼怪与阴气,旦夕间都去了哪里?”
吴老道摇头表示不知,随即又仰头望着天空道:“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吴老道说的很对,又过了三四天的时间,街上几乎见不到鬼怪了,阴气散去,许久不见的太阳露出了脑袋,连晒天针都破天荒地的沉了底,此时已入秋,凉风习习,叶落飘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惬意与祥和,村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一切按部就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临河镇恢复生机,这总归是好的,我希望不要再生变故,一直这样平平安安下去。
吴老道不再拉着我出去,他每天在家喝茶,跟老刺猬聊天。
吴老道就一话唠,老刺猬性子不急不躁,却很健谈,道术不咋地,对修道却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加上毕竟活了那么些年岁,见识渊博,聊起来那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一人一兽唠起来没完没了,空留我在一旁百无聊赖。
这天傍晚,我正坐在窗前发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程缺,去看看是谁?”吴老道自个儿喝着茶水,指使我。
我答应一声,跑去开门,门一开,我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吴老道听到我的喊声,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出来,可当他看清门外的一幕时,也惊的目瞪口呆。
敲门的是那天我们在井中看到的那条大蛇,它直立着上半身趴在我家门口,身后那尾巴拖出去老长,巨大的蛇头上,一双冷幽幽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我汗毛根根竖起,冷汗直流。
那天在老井中看到它时,隔的那么远,又只看到了个脑袋,便将我吓得够呛,现在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给我的视觉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我的心中一阵窒息,随即以手撑地屁滚尿流的往后倒退,一边退一边惊呼,“爷~爷……”
吴老道一把将我拉起,老母鸡护小鸡般将我护在身后,瞪着那大蛇,厉声呵道:“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吴老道这是强作镇定,他那只在背后拉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满手心都是汗。
“道长见谅,惊吓到你们了,不才道行尚浅,不能幻化成人,只得拖着这幅身躯来叨扰道长。”
大蛇也能口吐人言,是个中年汉子的声音,粗声粗气。它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很生硬,听得出平素里很少与人交流。
吴老道放开我的手,似乎松了一口气,问道大蛇:“你为何而来?”
“村中生变,恐遭殃及,唯道长家中尚安,故求来此一避。”大蛇简直惜字如金,三两句话表明来意之后,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吴老道,似乎在等他给个答复。
前几天老刺猬预感到村中生变,求来此一避。现在村中鬼怪稀少,阴气散尽,还会有什么变故呢?再说了,即便真有变故,让这个一条渗人的大蛇住在我家……我想想就打哆嗦。
吴老道估计跟我差不多想法,盯着大蛇半天没吱声。
“我看就让它进来吧,你们不能以貌取~取兽,它虽然生的有些吓人,却也是条性命,外头现在那形式,再晚一步它怕是命都没了。”
就在吴老道踌躇不定的时候,老刺猬慢吞吞的自屋子里爬出来,开口替大蛇说情。
这老刺猬在我家一住就不走了,连睡觉的地儿都自作主张从南墙根下搬去了灶间,还指使吴老道给它垫上了一筐草,看那滋味打算常住。这货不仅登堂入室,现在还能替我们拿主意了,一点都没把自个儿当外人。
大蛇看着老刺猬,点了点沉甸甸的大头,似乎是向老刺猬仗义出言表示感谢,又似乎在说老刺猬说的对,再不放它进来它的命就没了。
“程缺……”
吴老道扭头看向我,很明显知道我害怕大蛇,不敢擅自做主,让我拿个主意。
不过这似乎也表明,吴老道心里已经同意大蛇进来了。
我怯生生的打量着大蛇,密密麻麻的鳞片,汽车轮胎那么粗的蛇身……越看越吓人。
大蛇似乎知道决定权在我的手中,朝着我的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在哀求我,最后像是怕我害怕它,慢慢的俯下身子,贴在了地上。
看着大蛇那副可怜巴巴相,我心生不忍,这好歹也是一条命,又有了道行,千百年苦修不易,我虽害怕,可也不能眼见着它身死道消啊,它虽长的吓人,可实际跟老刺猬是一样的,应该不会伤害我……
我心中好一番自我安抚,最后点头道:“那~那你进来吧,但咱们有言在先,你不能进屋。”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多谢小友。”大蛇对我出言道谢,然后缓缓的爬动,穿过门槛,出溜着进了我家,那长长的蛇身,好一会才全部进来。
我看的肉颤心惊,死死的拉着吴老道的衣角。
大蛇很有自知之明,进了院子后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盘成一团,安静的伏了下来。我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刚想关门,忽然一个急促的声音道:“慢着。”
我一怔,探头往外看去,门外空空的,只闻声不见人,我知道一定又是妖鬼之物,下意识想将门快速关死。
可有个黑影比我还快,箭一般从某处窜了出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定睛细看,那竟是一只火红毛色的黄鼠狼。
黄鼠狼身上站着泥土草屑,毛上湿湿黏黏,细看之下竟是血,这只黄鼠狼受了伤。
“黄二爷!”
吴老道看着门外的黄鼠狼惊呼出口。
那黄鼠狼身子一抖,变戏法一样竟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老头,老头一袭白衣,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颇有仙风道气,不过就是衣上沾血,略显狼狈。
那老头对吴老道一拱手,道:“正是老朽。”
我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黄二爷?这就是妖精变人?平日里听说是一回事,这会亲眼所见,简直太匪夷所思,太神奇了。
好一会我才想起,以前听老人说过,变成人的妖精那屁股后面都拖着一条大尾巴,我歪着头瞅,然而黄二爷身后啥都没有,看起来跟我们平常人一模一样。
“黄二爷此次前来莫不是也为避难?”吴老道上下打量了它几眼,开门见山的问道。
黄二爷坦言道:“正是,那山中之人术法太过骇人,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今日侥幸逃脱,见道长房屋周围有禁制,故前来寻求庇护。”
说完,黄二爷像是怕我们不同意般,又道:“今日道长若肯助我,他日之日,必将相报。”
吴老道又看了我一眼,征求我的意见。
我双手一摊,转身回屋去了。
看得出,这个黄二爷在几个妖精中道行是最高深的,但我却对他印象最差,它杀害田麻子一事太过残忍,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可吴老道货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后他还是将黄二爷给放了进来。
不仅黄二爷进来了,后来又来了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小老头,说是个老鼠精。
这下子我家可热闹了,不包括大蛇,加上老刺猬,正好凑了一桌。
看着跟吴老道喝茶的它几个妖精,我觉得很不真实,这些传说中的东西,竟在我家扎堆了。五大家仙来了四个,现在就差个狐狸精了,要再来个狐狸精,我家就成妖精大本营了。
不过有件事情我挺纳闷的,吴老道说过,外公虽在我家房屋周围设下了禁制,但那黑衣人若想进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它们这些老妖精,为什么都认为躲在我家是安全的呢?
吴老道一边给大家添茶,一边问道黄二爷,“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
说起身上的伤,黄二爷很是气愤,它道:“山上那人不知用了何等妖术,或法器,使我家中但凡有修为在身的子孙,皆如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的自主往那山上走,我同样也被那妖术控制了心神,好在我道行深些,心存一线清明,硬伤了自己,用疼痛换回理智,这才侥幸逃脱。”
吴老道听后,嘬着牙花子琢磨了一通,又道:“你是说,他是用什么东西控制着你们,自动往山上去的?”
黄二爷点头道:“正是,我都没有见到他本人,就已经中招了,能施如此邪术者,修为必已登峰造极。我怕他再施此术,只得到道长家躲避几天,再想法子将我那些子孙救出。”
听了黄二爷的话,吴老道点头道:“难怪,难怪那么多邪魅鬼祟几天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全都被他控制,召唤了去!那是何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