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与赵贵妃顿时惊了。
就连苏若华,亦有几分诧异,目不转睛的望着陆旻。
赵贵妃更禁不住脱口而出道:“皇上,苏氏不过是……”
赵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道:“皇帝,哀家知晓你中意苏氏。论及容貌性情,苏氏也确实是宫中的佼佼者,如今又怀了身孕,封妃倒也不是不可。然而,哀家以为,自来为着孩子好,总是少加些荣耀恩宠在他身上,只求能平安长大。皇上如今封他母亲为妃,只怕要折损孩子的福气。不若,暂且封个嫔位。待将来孩子落地,长大成人,站稳了脚跟,他生母抚育皇子有功,再行封妃可好?也是明正言顺。”
这一番话,来的甚是恶毒。
太后言下之意,便是说陆旻强行要给苏若华高位,便是要折了孩子的福气,日后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都要算在陆旻与苏若华的身上。这天下,为人父母的,哪儿受得了这个。
果不其然,苏若华有些按捺不住,轻轻言道:“皇上……”
陆旻却神色一凛,傲然道:“太后娘娘,您也是饱读圣人诗书的,怎会讲出这等市井愚妇之言?世间孩子夭折,若非病痛,便大多是人没看顾好罢了,同他母亲是否荣耀恩宠,有什么相干?退一步讲,他既能投胎到咱们皇家,便已是天大的荣耀,是个极有福气之人,还能有什么更大的恩宠加在他身上,而折损了他的福气?”
几句话,将赵太后驳斥了个面红耳赤。
赵太后也没想到,陆旻如今竟敢当面反驳自己,连一分的颜面也不留,不由沉了脸色,压抑着胸中的怒气,徐徐说道:“皇帝,哀家也是为着周朝血脉着想。你登基三年,这是头一个孩子,自然万般尊贵,万事不能差池……”
她话未说完,陆旻先行说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不是皇长子,便是皇长女,故而他母亲的身份自然也不能低了。朕欲封若华为贤妃,亦是为此。适才,太后娘娘还说,这长子之母不能无名无分。朕要给她位分,太后怎么又不愿意了?岂非,出尔反尔?”
赵太后被噎的说不出来话,竟而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赵贵妃,却坐不住了。
这是说笑么,苏若华一个贱婢,仅靠着肚子就当上了贤妃,也是四妃之一,日后岂不是与她并肩?再则,苏若华既已封妃,身份大大尊贵,便可自己抚养孩儿,这孩子还能抱到她这儿来么?
赵贵妃便有些急躁了,扯了扯赵太后的袖子。
赵太后却只做不知,默然不语。
但听陆旻又道:“太后娘娘,朕近来收得奏报,有人上书弹劾您的侄儿钱昼翔假公济私,在护军之中任免提拔尽随己心之事。”
赵太后眉心一跳,方才艰涩说道:“皇帝心意既坚,那便如此罢。苏氏为皇上繁育皇嗣有功,且这是后宫第一胎,当个妃子也不算为过。只是,皇帝,哀家还有一言。以往她是宫女,侍奉御前,留宿乾元殿也罢了。如今,她既要封妃,便是正经的后宫嫔妃了,若非侍寝不可再与皇帝同宿一殿,还是拨一处宫室与她居住罢。”
陆旻闻言,望着苏若华,满眼柔情似水,微笑道:“此言甚是,若华往后就住在翊坤宫罢。”
苏若华微怔,心口竟快跳了几分。
赵太后面色更是大为阴沉,却到底含忍了,说了几句闲话,便吩咐宫人将带来的赏赐留下,与赵贵妃一道起身离去。
陆旻自然不会挽留,任凭她二人离开。
这姑侄两个出了乾元殿,赵贵妃立时便苦了脸,向赵太后抱怨道:“姑姑,这苏若华当了贤妃,岂不是与我平起平坐了?她生下的孩子,还能抱给我抚养么?皇上,皇上竟然让她住在那翊坤宫里!”
这翊坤宫,毗邻乾清宫,且宫室名字之中有一个坤字,历来是皇后宠妃的居所。当年赵太后入宫为皇后时,亦是住在此处。
赵太后本已满心烦乱,听了侄女这番没用的话,越发不耐烦起来,斥道:“你便只知向哀家撒娇,说这些埋怨之言,竟不知自己想应对之策?”
赵贵妃从不曾被太后如此斥责过,蓦然一惊,讪讪道:“姑母,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赵太后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自己嫂子,心肠顿时一软,替她理了理衣领,叹息道:“你啊,若有那苏若华三成的本事,哀家也不会如此头疼了。她即便当了贤妃,那也就是个虚名罢了。你怕什么?就让她在那位子上坐两日又怎样?哀家早先就说过,生下孩子不算有福气,能熬到孩子大了,那才是真正的有福呢。且让她过两日得意日子,到了生产那日,给内侍省的传句话也就是了。只是,你且给哀家记好了。苏若华这一胎,绝不能有什么差池。哀家也绝不容许,这个时候有人动什么歪心思。但有差池,不论那人是谁,哀家一律不轻饶!”
赵贵妃听着,连连点头道:“姑母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一定听姑母的话。”说着,想起一事,又问道:“姑母,来前你不是说,要向皇上提选秀的事么?怎么适才不提呢?”
赵太后笑了一声:“皇帝都已出言恐吓哀家了,你听不出来么?你那个没出息的堂哥做下的好事,倒累得哀家在皇帝跟前倍受制衡!无妨,这话哀家不提,自有人会去提的。那个恭懿太妃,这两日不是正闲着么?”
赵贵妃有些疑惑,问道:“然而,这恭懿太妃与咱们一向不对付,难道会听姑母的吩咐么?”
赵太后冷冷一笑:“她不听也得听,哀家手里有她的把柄。只要她还想要命,她就得听哀家的。”
赵贵妃奇道:“姑母,既然如此,您之前为何不拿捏她?为何还让她猖狂到现下?”
赵太后淡淡道:“说来说去,也还是因着那个苏若华。不是有她看家护院,将恭懿太妃护持的滴水不漏,哀家也不会寻着她的破绽。这件事,还是近来哀家才挖出来的。”说着,倒也不愿同她多言,只同她一道乘了轿回去了。
打发了赵太后与赵贵妃,陆旻又兴致勃勃的挽着苏若华坐了,说些亲热话语。
苏若华看着他,微笑道:“皇上当真要为着我封妃的事,赦免了太后的侄儿么?”
陆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莞尔道:“你说呢?朕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么?朕不过白提一嘴罢了,几曾说过要赦免她侄儿了?她自己怎么想,那原就是她自己的事。”
苏若华垂首一笑:“果然是皇上,惯会活埋人的。”说着,却不言语了。
陆旻握着她的手,问道:“朕封你做贤妃,你可高兴么?”
苏若华点了点头:“自然是高兴的,待孩子生下来,便能放在我身边了。”
陆旻又兴致勃勃道:“如今暂且封你做贤妃,待孩子出世,朕便让你当皇贵妃。皇贵妃位比副后,你在这位子上坐个两年,朕便让你当皇后。”
苏若华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不是不高兴,却有些不可置信。
她轻轻说道:“皇上,当真不怕外臣议论么?”
陆旻回道:“朕不怕,不仅如此,朕还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和你的孩子,都是朕的福星,是大周的福星。朕的皇后,只能是你。没有你,朕坐不稳这个江山!”
苏若华垂眸一笑,言道:“好。”
她当真有幸,能遇到一位这样的帝王。
观天象再寻日子报出怀孕喜讯的事,是她之前筹谋好的,为的便是一解这所谓狐精谣言的困境。
这些人既说她是妖孽,是为不详,那么这孩子的到来为大周带来福运,便是最好的回敬。她才有喜,久旱的京城便下了一场透雨,还有谁能说她是不详的妖孽?
陆旻陪着她又说了几句话,便说道:“咱们在这玉泉宫住的也久了,是该回皇城了。这已是六月份了,朕还寻思着七月到园子里避暑呢。”说着,又一笑:“正好,你有了身孕,必定受不得酷暑的煎熬。园子里凉爽,正好你养胎避暑。”
苏若华含笑谢过。
当下,陆旻便传了旨意,将苏若华封为贤妃。
圣谕才一传开,便震动六宫。
众人虽情知苏若华受宠,如今有孕,受封位分不低,却谁也不曾料到她竟然一封就是贤妃。
贵淑贤德,四妃之一。
如今宫中淑妃被废,只余下一个贵妃,苏若华被封为贤妃,便是同她相并肩了。
这苏若华还当真是享尽恩宠,蒙皇帝隆宠也罢了,如今还头一个怀上了龙胎,获封贤妃。日后,待她再生下一位皇子,那身份便越发不同了。
阖宫的女人,无不妒的眼红滴血,却也只好干瞪眼。以前还能背后叱几句贱婢,如今人家一跃而成了贤妃,倒远在自己之上了。
圣旨降下,自要行封妃礼。
然而事发突然,宫中并无预备苏若华的封妃礼服与冠带等物,一切便都等回宫再办。
饶是如此,苏若华初有孕,上天便降下甘霖一事,在京中不胫而走。
民间的百姓,大多爱听这样的故事,之前便对那高人的卦象将信将疑,眼下又碰上此事,便越发信了,各个交口称赞,上天把玉女佳儿送到大周皇室,必定能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云云。
更有甚者,悄悄议论起来,倘或皇帝不肯立苏若华为后,必定会招致灾祸。
这些话,传到后宫赵氏姑侄耳中,两人气的七窍生烟,只觉自己忙活一场,倒是与人做嫁。赵太后还背了个牝鸡司晨的骂名,但这等事和谁争论去?只好自认吃亏。
又两日,皇室及一干权贵,又启程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城。
苏若华照旧独自坐在马车之上,然而与来时所乘车马,却已大有不同。
如今的她,已可用上贤妃的彩仗了。
她坐在车中,感受着马车摇晃,心中微有所感,探出窗子,回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玉泉宫,五味杂陈。
来玉泉宫这一遭,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西平郡王远行,淑妃被废,而她怀上了身孕,获封贤妃,福祸双行,但眼下的自己确实越走越高了。
此次回宫,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际遇?
苏若华想着,唇边微微含笑,两只手放在小腹上,心中很是安慰。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害怕。陆旻和她,就此彻底成为一体了。
回至宫中,苏若华已是贤妃,且赐居翊坤宫,自然不能再回养心殿。
芳年与露珠,提前一步赶来收拾,唯独春桃伴着她一道回宫。
入得宫门,妃子所用的彩仗正在等候迎接,苏若华面色坦然的上了步辇,凭人将她抬至翊坤宫。
苏若华是宫女出身,虽说之前蒙受皇帝宠爱,又怀孕封妃,但宫中许多人背地里却还是有些瞧不起她,肚子里嘀嘀咕咕,如今看她神色气度竟不比那些妃子娘娘差,甚而更有凌驾于其上之意,不由也将那轻视收了几分。
行至翊坤宫,苏若华下了辇,由春桃搀扶着,步入其中。
翊坤宫早已收拾妥当,露珠、芳年领着一干太监宫女出来拜见,人人皆是一脸欢悦之色,齐齐道:“奴才拜见贤妃娘娘!”
露珠与芳年自不必说,那是真心为苏若华高兴的。
而余下的宫人,则是高兴自己被拨到了宠妃宫中。如今谁不知道贤妃的盛宠,主子风光,奴才也就得意,跟着她必定是有几年好日子过的。再退一步,即便日后贤妃宠爱衰减,但她眼下怀着身孕,不是皇长子就是皇长女,日后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跟了她,算是一辈子的好运交到手了。
苏若华面色淡淡,泰然受了,便吩咐春桃打赏了众人。
众人自然感恩戴德的领赏,苏若华却见为首的一名太监竟然是李忠的徒弟刘金贵,竟换了一身服饰也跪在这边,便问道:“刘公公,你怎么在此处?”
刘金贵垂手侍立,陪笑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的口谕,怕旁人都服侍不好,所以师父打发了奴才来伺候娘娘。往后,奴才就给娘娘当掌事太监了。”
苏若华与他也算熟识,倒是彼此放心,不由莞尔一笑:“皇上还真是有心。”说着,便缓步走入翊坤宫的正殿。
这翊坤宫宽广华丽,如今又只有她一人居住,自是更觉奢华。
苏若华在殿中转了几遭,只见满墙的名人字画,琉璃挂瓶,西洋珐琅彩自鸣钟,广西横县茉莉碧玉盆栽,还有那些宫灯帐幔等物,皆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便知晓陆旻必定是提前知会过内侍省了。
露珠走上前来,笑盈盈道:“娘娘,内侍省这次办差还算尽心,皇上才传了一句口谕,就飞跑着都办妥了。奴才虽说回来布置,却几乎没出什么力。”
春桃皆口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姐姐是贤妃娘娘了,他们还敢怠慢,是嫌命长么?”
露珠又笑道:“娘娘,这翊坤宫当真华丽清静,正适合娘娘住着养胎呢。”
苏若华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只笑笑不言,走到偏间内便在炕上坐了。
芳年少话,只端了一盅温热的茉莉花茶上来。
苏若华接过,略吃了一口,方才说道:“这内侍省送来的东西,可都一一仔细检查了?不要一时走了眼,酿成大祸。”
芳年微微一怔,忙回道:“娘娘放心,奴才与露珠都细细看过了,都是无碍的。”
苏若华颔首,又道:“如今本宫有孕,太后与贵妃想必还不会有所动静,但就怕旁人按捺不住,你们可要提着神儿,别让人钻了空子。”
露珠等三人顿时面色一凛,齐齐应下。
正说话,刘金贵忽从外面快步进来,回禀道:“娘娘,皇上才下了旨意,因娘娘有喜,大赦天下。娘娘,您的家人可以回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谁中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