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脸轻轻的贴上去,冰冷的江水带着潮腥扑入鼻端,她七天都没有掉过的眼泪,忽然泉涌。
瘦的高高耸起的肩胛骨在剧烈的颤抖着,苹苹站在门外,只看得到她一个料峭的背影,她的眼泪轰然涌出,却只敢死死的咬住手背,她瘦的吓人,已是秋季,她穿了大衣却看起来风吹就倒一般,更遑论,她现在还是个孕妇,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七个月了!
她在房间里无声的哭着,苹苹却不敢进去,她心中狂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念头,渐渐成形,她却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从二少出事那一晚直到现在,安城一面都不曾出现,苹苹心里在猜测,和他脱不开关系,但她还存着最后一线希冀,希冀孟绍堑还有别的棋子,希冀孟绍堑这一次没有利用安城动手,希冀,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有个转机。
只是,他一天一天的没有消息,她的心就一天一天的下沉,她无法在这里面对人前一滴眼泪都不落而人后哭的几乎昏厥的静知,她没法面对每天早晨都精神奕奕出门去江边等消息而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和浓浓失望回家的她,她无法面对吃任何东西都会吐甚至喝水都像是吃毒药一样难以下咽的她,她更是无法面对,她痛到极致,却还安慰着同样慌乱伤心的她的那个她……
苹苹的眼泪纷乱而落,她活这短短二十多年,经受了不知道多少的世俗冷眼和人情冷暖,她至亲的人只把她当成拖累,早早就退学被逼着出来养家,她命好,还没吃多少的苦头就遇到了静知,她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看待,从来都是温柔而又和蔼的对她,她那时候刚跟着她,笨手笨脚的,二少几次都要发火都被她拦了下来,一点一滴,她时刻铭记在心,她不求能回报她什么,只希望她一生能够幸福,可是现在,她回报她的是什么?
她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她却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爱情,生生的摧毁了她的幸福!
她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怎么还有脸面对她强撑的笑脸,怎么还有脸站在她的面前叫她一声静知姐,怎么还有脸,听她苦涩的安慰的话语?
如果真的有人该死,那么也该是她,是她这个猪油蒙了心的女人,是她这个弄不清大是大非的女人,是她这个自私自利的恶毒的女人!
静知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而撑着她的,不过是那紧绷的神经,二少的事一天没有结果,她就还能撑一天,但什么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说不定立刻就垮了。
苹苹强忍了泪意上前,拿了一边的毯子盖在她瘦削吓人的肩上,她嗫嚅再三,方才喊出那一声静知姐,话一出口,泪却已簌簌而落,静知缓缓的支起身子,瘦的青筋毕露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她方欲开口,窗外的天幕忽然之间阴沉了下来,转眼之间电闪雷鸣,炒豆子一样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她怅然坐着,面对着窗子。
那扇窗开了一半,疾雨就伴着狂风卷了进来,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几乎是立刻就湿透了,被风吹的在空中乱舞,卷了水滴扑面而来,临窗的桌子上摆着几本书,立时就被雨水浇了一个透,摆放的花瓶也摇摇欲坠,挟裹着浓重的土腥味道的雨水打湿了半个房间,也将她们两人头发淋湿,静知就坐在那里,望着外面倒扣的碗一样阴沉沉的天,嘶吼的雷鸣电闪震耳欲聋,她此刻方觉出害怕,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带的苹苹都被她撞了一个趔趄,她疾步奔到窗前,狂风席卷将她单薄的身子吹的摇摇欲坠,但她却不管不顾,素白的手一下子扯了窗帘甩开在一边,乍然一声惊雷,似将不远处的树都劈倒了一般,雨水将树叶浇的刷刷响,天地之间满是腾起的水雾,犹如仙境一般。
但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牢牢的钉在极远处那犹如一条白练一般的西洛江上,江水翻涌出白色的浪,似在怒吼一般捐出惊涛骇浪……
细长的手指死死的抠住了窗框,她全身都在发抖,像是被雨水冲掉的一片树叶,不消片刻,她就会消失在这疾风苦雨之中一般……
苹苹慌地冲过来,拉了她的手臂想把她拖回来,她却绷直了身子站在那里,满脸冰冷的雨水将她的头发湿透紧紧的贴在瘦削一片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就那样蜿蜒着从她的脸上淌下,苹苹哭的泣不成声,死死的拉住她想把她从雨中拽回来,她却忽然像是疯了一样抱住头尖叫了一声,一只手绝望的伸出去在半空中,被那雨水敲击的麻痛一片,手指蜷缩着,挣扎着,似要从那漫天的飞雨之中抓到一点什么,但她的身子却是软软的瘫在了地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空洞的睁大,就那样看着苹苹,一行一行的眼泪犹如崩溃的江堤之中倾泻的洪水……
“他还在江里,他还在江里……绍霆……我的绍霆啊……他还在江里……他活不了了……他活不了了…”
她似乎是麻木了,也似乎是最后一线希望被这漫天的雨水给浇灭了,她坐在地上,披散着一头湿发,只是抓着苹苹的手,抓的那么紧,将她的手背都抓出深深的血痕出来,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不停的重复着,那一双眸子,那一双在今天还透出精神奕奕的光芒的眸子,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口枯井,这泪水如果此刻流光了,这口井也就要干涸了。
“静知姐……静知姐……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二少如果看到你这样……他在天之灵……”
苹苹说到这四个字,忽然之间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钉住动弹不得。
原来在他们的心中,二少早就死了。
只是没人敢在静知面前说,也没人忍心说出这个事实。
静知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就那样瞪着一双灰败的眼眸,眼泪渐渐的干了,那漆黑的瞳仁上蒙着一层让人瞧了就心疼的灰,房间里静的吓人,更衬的那窗外的疾雨声势骇人。
苹苹抱住她,以背挡了窗口扑入的雨水,但她的身体却依旧是冷的像冰,似乎整个人,完全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静知姐……你不为自己想,总要为二少想一想,他不在了,可是还给你留了孩子,他爱你爱的这么苦,受了这么多的罪,就唯独留下这一点血脉,静知姐……算我求求你了,你撑住好不好?小可,小可她都七个月了啊……您这样折磨自己,小可她怎么办?”
苹苹哭着哀求,轻轻摇晃她单薄的肩膀,静知的眼珠似乎微微的动了动,原本灰败无光的瞳仁之中,好似隐约的有了一点星辉,苹苹见她有了反应,慌地拼尽了力气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又叫了两个保姆进来一个去放热水,一个和她一起把静知扶到了浴室,她不再反抗,甚至在苹苹帮她脱湿衣服的时候还配合了一下,苹苹眼眶一酸,小心翼翼的扶了她跨进浴缸,她瘦的勒骨一根一根凸显了出来,更显的那肚子大的吓人,苹苹扭过脸,装作取毛巾,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泡了热水澡,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苹苹给她吹干了头发,她甚至还主动说要吃饭,苹苹慌忙让厨房准备,她这几天滴水未进,只能先喝一点清粥,粥端了上来,她偎在床上,苹苹拿了小勺子喂她,她含了粥,却吞不下去,就像是上刑一样,脖子痛苦的伸长,手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苹苹忍不住,拿了痰盂过来:“静知姐,你吐出来吧,不吃了,咱们不吃了……”
静知却拼命的摇头,她脸涨的通红,终究还是拼命将粥咽了下去,胃里翻涌着不停的想吐,她却干脆自己端了粥碗,一仰头咕咚咕咚的吞了下去,苹苹慌忙帮她拍背,她脸上沾着米粒,糊了一脸的眼泪,嗓子里似火灼一般痛的难忍,想要吐,却被自己死死的忍住,这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仰躺在床上,她捂住自己的嘴,紧咬了牙关,任眼泪肆意的淌下来,她却不发出一点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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