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靠在沙发上,刚刚沐浴过,还披散着长长的湿发,苹苹正拿了柔软吸水的毛巾给她仔细的擦着头发,时不时的,还会偷偷看着她笑一下。
“辛苦你了,静知。”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静知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眉眼之间立刻含满了笑意,她手掌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那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
“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下车,一步一步往静园走,月光如洗,铺陈了一地的银色的光晕,他和她一直讲电话讲到手机自动关机,取了车子就调转方向向洛城而去……
因为惦记着她在等他,一路上将车子开的飞快,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就已经上了西洛江上的跨江大桥!江风扑面而来,冷飕飕的凉,他将车窗关上,透过玻璃,桥两侧的路灯耀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辉,像是天上的琉璃瓦,心中不由得泛起微喜的甜蜜,好似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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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苹……我怎么总觉着我这心,跳的这么快?”湿发擦干之后,苹苹拿了梳妆台上的那把桃木梳给她梳着头发,静知抬眼看看墙上的壁钟,已经十点钟了,这会儿该过了桥了吧。
苹苹放了梳子,凑过来看看镜子中的她,双颊晕染着娇羞的红,漆黑的发压在肩上,衬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当真是可人,刘海显的她看起来很小的样子,一点都猜不出她已经过了三十岁,苹苹抿嘴儿一笑,打趣说道:“你和二少都这么多年了,还害羞呀静知姐?”
静知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亮闪闪的眼珠儿一转,伸手去打苹苹:“你还敢来打趣我啦?你和安城那一次不是分开了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瞧那某个人哭的呀……”
“静知姐……”苹苹跺跺脚,扭腰躲开她:“你还说我!我不理你啦,我出去大门口等着二少去,先告你状,说你今天没去医院做产检!”
“好苹苹……你别说,你说了他又要骂我了,你还不知道他那脾气?把这宝宝看的命根子一样……”静知站起来想拉住苹苹,孰料苹苹却已经一闪身跑了出去,笑的咯咯咯的:“放心啦,我不会告你状的,我去大门口帮你守着去,知道你着急!”
静知脸通红的一片,眼看着苹苹跑开了,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重又进了卧室,头发有些乱了,她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及肩的头发,桃木梳齿从乌黑光滑的发丝之间穿过,然后黑发像是流水一样覆在了她光裸的肩上,镜子中的那个人,脸色嫣红,竟像是新嫁娘一般,两只漂亮的眼眸里都含了水光,楚楚动人。
她不由得微微俯身,对着镜子仔细检视自己的脸,皮肤虽然不如少女那样光洁有弹性了,眼角微微的有了一点点的鱼尾纹,但整体看来,却依旧是年轻秀丽的,因为怀孕的缘故,胖了一些,两颊也圆润了很多,却看起来气色妩媚而又动人。
她满意的轻笑,转过脸来看看时间,心里一算计,差不多就要到了,手中的梳子放下来,她一转身预备下楼,肚子里的宝宝却忽然不安的踢了她一下,陡然吃痛,静知的步伐不由的一踉跄,身子撞在梳妆台上,那把放在梳妆台边缘的梳子忽然被她的手肘撞落在了地上,细微的一声断裂声,一下子刺痛了她的耳膜。
静知整个人都愣怔了,她木然的转过身来,却看到那一把精致的的梳子断成了两截,安静的躺在白色的地毯上。
她身上腾时出了冷汗,整个人都懵了。
好端端的一把木梳子,怎么会断开?更何况地上还铺着这样厚厚的地毯,就算是易碎的玻璃杯掉下去也不会碎裂啊!
她不安的蹲下来,将那两半梳子拾起来,断裂口非常的整齐,就像是被人用什么给切割开了一样,她伸手抚上去,有小小的木刺扎在了指尖上,正是白天被钻石划伤的地方,一滴鲜血,像是小巧的珊瑚珠一样盛放在了她的指尖。
静知忽然啊的短促尖叫了一声,心口猛然的剧痛起来,她疼的全身直冒冷汗,一下子跌坐在了地毯上,接着整个人都蜷缩着痉.挛的抽搐起来,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给掐住了,就连呼吸都是难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的直往下掉,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却没有声音,她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一样,说不出的恐惧和痛,忽然之间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的全身,将她压的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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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五十五分时,安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那家4s店里他安插进去监视小李的人打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安城微微的皱眉,这个人一向最是吃苦耐劳又老实巴交,不会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吧,转念一想到这里,猛地心惊了一下,万一这家伙当真要做什么,那可是再简单不过了!他上班的4s店,是二少固定保养检修车子的地方……如果,如果他真要下手……
安城一下子惊的全身冰冷,手中的烟蒂被他甩手丢在了地上:“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仓皇,把那个人吓了一跳,赶忙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李顺,他昨天辞职了!”
“为什么辞职?昨天辞职,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那人就有些讪讪:“城,城哥,我昨儿没去,今天才知道的,就赶紧告诉你了,店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辞职,我派了兄弟们正在找他……”
安城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但他还是强撑住,尽量镇定的询问:“二少这段时间有没有来检修车子?”
“啊你问这个啊,好像有,大概一个多月前吧,二少最常开的那辆宾利抛锚了送过来修,正是李顺……坏了!城哥,是不是这人动了什么手脚,然后现在溜了,我操.他妈!这个狗东西!别让我逮住他,老子活剥了他!”
安城整个人都垮了,他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脑子里纷乱的转动,那些丝丝缕缕的线头,忽然齐齐的聚在了一起。
孟绍堑用三件事迷惑住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第三件事上,反而将那些细碎的琐事都给忽及了,他一直在等孟绍堑安排给他的第三件事,却反而不知道,第三件事,早就已经经由他的手开始了……
他真是个蠢材!真是个混蛋!他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帮这个那个恶魔做了刽子手!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个人要的是二少的命,要的是他死,要的是斩草除根!
只可惜他一步错,步步错,自从他帮孟绍霆第一次之后,他就陷入了这个泥沼之中,再也不可自拔了!
可是他从来不想让二少受伤害的,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有性命之忧,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是过了命的生死兄弟,二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只要是他说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有有一丝丝的怀疑,换句话说,这世上,二少哪怕会相信他亲生父亲害他,都不会相信他安城会害他!
可是现在他做了什么?他亲手安置过去的人,亲自带着他通往了地狱之路!
“立刻把手底下人全派出去,从a市到洛城的路上堵截二少的车子,如果二少出事,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用再活过今天!”
安城一把摔了电话,他踹开门冲到夜色之中,孟绍堑,二少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亲手,一定亲手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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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是晚上十点十分。
孟绍霆将车子开到了最快的速度。
所以,当宽敞而又清冷的大桥上忽然斜刺里冲出来一辆车子的时候,所以,当他急打方向盘,然后踩在了突然之间不起作用的刹车上时,所以,在他想要关掉油门的一刻,这世界仿佛忽然静止了,车子像是怒吼咆哮的野马,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速度加到了最大发狂了一般冲向了桥栏……
只有很短的两三秒钟。
他的世界,像是彼时的如歌笙箫,像是天宫之中璀璨夺目的琉璃仙瓦,在眼前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辉,安全气囊没有弹开,无数碎裂的窗玻璃碎片在夜的眼睛中扑入他的瞳孔……
只有很短的两三秒钟。
他感觉到自己沉入无边无际冰冷的水中,他感觉到他的灵魂飞出体外,在半空之中悲悯的望住他自己。
他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却发现掌心中一片的空白,而最后的最后。
是一片寂寥月色。
静知……
他来不及想,来不及喊一声她的名字,来不及,再看她一眼。
她正依门而立等着他吧,可惜,回家的路,他再也没有办法走完了。
如果他没有娶了她,如果他没有休弃她,如果他没有爱上她,如果他没有失了控一样嫉妒的强.占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过往,那么……
此时,他也许只是周旋在笙歌璀璨之中,锦衣玉食腐败颓废,而她,也许正和绍轩,或者一个普通温和的男人,养儿育女安然度日。
但现在,他们像是在半空悬崖之中纠缠在一起的两根藤蔓,而今他突然断裂,她怎么办?
就算是死了,就算是此刻没了生命,他还是无法放下她,她怎么办?她一个人,怀着孩子怎么办?
他不愿意奢求更多,他只想将这一段路走完,只想把回家这一程走完,如果有可能,他愿意拖着破败的身子,爬也要爬回家去,他只想再最后看她一眼,只想嘱咐她,要好好的活下去,静知,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冰冷的水把他缠裹起来,他无力的往最深层淹没,眼睛看到的,是无边的漆黑,绝望的漆黑。
死亡的脚步很近,他听到了。
她的脸,在半空之中悬浮着一般,飘飘忽忽,渐渐的远去……
而他在下沉,双腿卡在变形的车子里,被拖拽着不停的,下沉……
静知,这一段路,我走不完了。
静知,我无法回到你身边了。
静知,我又食言了。
可是,静知,这一次你信我,我会等着你,一辈子都,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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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的像是化不开的雾,她推开车门,踉跄的扑向江边,到处都是警察,到处都是警戒线,刺耳的警笛声,拉大了嗓门叫喊的声音,她全都听不到,一把撩开撞毁的桥栏边扯开的警戒线,静知立在那里,被苹苹死死的抓住了手。
她乖乖的没有动,只是低着头,听江水怒吼着从脚下流过。
有机动船轰鸣着来回开过,有人在打捞。
苹苹哭的泣不成声,她反而转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镇静开口;“哭什么,他还没死,不许哭!”
苹苹哽咽着拼命忍住,静知的脸在夜色之中淡漠着白,她默默的看着脚下的流水,许久,转过身来,径直走到最近的警察面前,一伸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襟,她目光平静却又蕴着浓浓烈火,声音轻柔却又斩钉截铁;“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找到他,把他给我找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准少的找回来!”
“小姐,你冷静点,撞成这样,人活不了了……”
静知一掀眼帘,宛若是一泓明月的目光澄澈逼人:“你是上帝吗?如果你不是,你就没权利说出这么肯定的话,我说他在活着,他就在活着,他不会抛下我不管。”
她说完,粲然一笑,转身叫了苹苹:“我们回家苹苹,回家等绍霆。”
七天,整整七天。
整个洛城的警力全部出动,西洛江沿线所有小城村镇几乎全部劳动力都被征用,只为找到他的尸体。
静知每天都会去江边,从早一直到晚,到后来,苹苹再没有勇气去,但她照旧换好衣服精神奕奕的去。
苹苹知道,她夜里从来没有闭过眼,她的枕头从来没有干过,她七天七夜除了输营养液没有吃下一口饭,她如果不是有肚子里孩子撑着,她早就垮了!
但她却那么坚强,每一个白天,她站在江边,像是雕塑一样,守着她的丈夫回来。
然后,是她亲眼看着他的车子被打捞上来,撞的严重变形扭曲,已经不成样子,但却依旧不见他。
她不死心,找不到就有希望,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永远,都不要找到。
她不要看着他的尸体痛哭,她宁愿微笑着相信他在远处某个地方,活的好好的。
整个西洛江几乎被翻一个底朝天,最后找到的只是他一件衬衣。
衬衣被送回静知身边,她沉默许久,只对来的警察说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哪怕把西洛江水抽干,我也要找到他。”
来人喏喏的应着,默默离开。
水淋淋的衬衣,黑色的,他最喜欢的颜色,扭曲成一团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脱了形,瘦的吓人,只剩下一双大眼,黑漆漆的,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精神熠熠。
她哆嗦着,哆嗦着伸出手去,水渍蜿蜒着从桌子上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衬衫被激涌的江水冲泡的碎成了一条一条,她托在掌心里,凝着那墨一样的黑。
一寸一寸,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衣服,就像是在抚摸着他。
“绍霆,我快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你回来,回来看我一眼,好不好?”她把脸轻轻的贴上去,冰冷的江水带着潮腥扑入鼻端,她七天都没有掉过的眼泪,忽然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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