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涧那场迅捷如风的惩戒,并未在霍天渊与战玲珑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如同拂去衣角的尘埃。然而,霍天渊那经由星辰之道千锤百炼的灵觉,却捕捉到了一缕潜藏在匪患表象之下、更为阴冷粘稠的暗流。那并非凡俗的恶,而是沾染了修真界最污秽手段的、针对生灵本源的亵渎之气。
三日后,“磐石镇”的喧嚣映入眼帘。这座依托商路而兴的城镇,表面看来人流如织,市井气息浓郁。但霍天渊甫一踏入,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放缓脚步,传音给身旁始终清冷的战玲珑:
“玲珑,感知到了吗?此地人气虽旺,但生机流转……似有淤塞。尤其镇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腐死气,如同美酒中混入了一滴鸠毒,正在缓慢侵蚀此地的生发之意。”
战玲珑冰眸微凝,她虽不似霍天渊对能量宏观流转那般洞察入微,但她那颗纯粹通明的剑心,对一切负面、污秽的气息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与警觉。她微微颔首,声音透过传音依旧清冽:“怨念沉积,恐惧不散。非天灾,乃人祸遗留。”
无需多言,两人身形看似随意,实则已悄然转向镇西。越往西行,繁华渐褪,凄凉毕现。街道冷清,铺面关门,仅存的几户人家也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季的寒意,并非战玲珑那种纯净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腐朽、绝望与不甘的阴森。
最终,他们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几乎完全被荒草与阴影吞噬的废弃宅院前。院墙倾颓,露出内部狼藉的庭院,那令人不适的阴秽之气正是从此地最浓郁地散发出来。
霍天渊目光如电,扫过院落外围泥地。他蹲下身,指尖一缕极其精纯的星辰之力探出,如同最灵敏的探针,触及地面上几道几乎被风雨磨平的、以某种暗红色颜料勾勒的扭曲纹路。
“滋啦……”
微不可闻的声响中,那暗红纹路被星辰之力激发,骤然亮起一瞬,逸散出几缕黑红色的、带着浓郁血腥与痛苦意味的能量丝线,随即又迅速暗澹下去,但那瞬间爆发的吞噬与怨毒之意,却清晰可辨!
“噬生夺魂阵的残痕!”霍天渊豁然起身,眼神彻底冰寒,“而且并非雏形,是运转过相当一段时间,汲取了足够生魂后,主动撤去核心阵眼留下的痕迹!布阵者,是个老手!”
战玲珑周身的气息在那“夺魂”二字出口的瞬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千万把无形的冰剑即将透体而出!凌霜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与她心中的杀意共鸣。生魂乃性命之根,修真之基!以此等手段修炼,天理难容!
“可能追踪?”她的声音仿佛自万载冰窟中传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空气的杀意。
霍天渊闭上双眼,周身气息变得缥缈而浩瀚。他不再是用眼睛看,而是以自身为星核,引动周天星辰道韵,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以那缕被激发的血魂煞气残痕为引,细细感应着其与天地间那冥冥因果线的联系。这过程极为耗费心神,需要对抗布阵者刻意留下的干扰与迷雾。
片刻之后,他勐地睁开双眼,童孔中仿佛有星辰轨迹一闪而逝,精准地指向西南:“痕迹被多次处理,几乎断绝……但,无数细微的怨念残渣,如同被磁石吸引,最终都指向那个方向——黑风山脉深处,与我们任务标注的灵气异常区,高度重合!”
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黑风山脉的灵气异常,绝非自然现象,极有可能是这邪修大量汲取生魂、修炼邪功,或是炼制某种邪门法器所引起的天地反噬!而那些流窜的匪徒,恐怕不仅仅是劫掠财物,更是在为这邪修搜集“生魂材料”!
“看来,此番任务,需先斩妖除魔,再探本源了。”霍天渊语气森然,身为云梦仙宗真传,维护正道、铲除奸邪是刻入骨子里的责任。此等邪修,必须铲除!
战玲珑的回答更为直接——“铮!”凌霜剑悍然出鞘半尺,冰蓝色的剑光流淌,将她绝美的容颜映照得更加冰冷肃杀,无需言语,行动已表明一切。
二人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一青一白两道惊鸿,冲天而起,毫不掩饰金丹修士的磅礴气息,如同两柄出鞘利剑,直刺西南方向!强大的威压掠过山林,百兽蛰伏,妖邪避易!
追踪之路并非坦途。那邪修狡诈如狐,不仅以秘法抹除自身痕迹,更在沿途布下了数处阴险的陷阱。有伪装成天然瘴气的蚀神毒雾,有能扭曲感知、引人走向绝地的幻影迷踪阵,甚至还有几处埋藏了爆裂阴雷的险地。
然而,在霍天渊那堪称作弊的星辰推演术面前,这些陷阱的灵力流转、能量节点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被一一识破、规避。而战玲珑则以其剑心映照,任何带有恶意、污秽的能量波动都无所遁形,往往在陷阱触发前,她一道凝练的剑气便能将其核心斩灭,或是霍天渊引动星力偏转其爆发方向。
两人的配合愈发纯熟,一个负责“破妄”,一个负责“斩邪”,效率极高。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追踪至一处被浓郁阴暗气息笼罩的山谷之外。谷口生长着扭曲的、呈现不祥暗紫色的“鬼面藤”,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与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山谷内部光线暗沉,怪石嶙峋如同妖魔獠牙,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黑红色煞气如同活物般蠕动,其中夹杂着无数痛苦扭曲的魂影,发出无声却直抵神魂的哀嚎与诅咒!
“就是此地了。”霍天渊声音低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谷内深处盘踞着一股强大、污秽而暴虐的气息,其能量核心晦暗不明,显然修炼的功法极其诡异,修为至少是金丹中期,而且煞气缠身,实战能力恐怕不容小觑。
战玲珑冰眸扫过山谷,凌霜剑完全出鞘,森然剑气自行缭绕,将她周身数丈内的鬼面藤瞬间冻结、化为齑粉。“谷内核心有复合大阵,兼具隐匿、防御、聚煞、惑心之效,与地脉煞穴相连,颇为棘手。”
霍天渊点头,神色凝重。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道道璀璨星辉自指尖流淌,在身前虚空勾勒出一幅不断演变、无比繁复的立体星辰阵图。“此阵以地脉煞气为能源,以生魂怨念为引,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来推演其运转规律与核心阵眼,寻找破绽。玲珑,你为我护法,警惕任何异动。那邪修很可能已经察觉,随时可能暴起发难!”
“明白。”战玲珑持剑移至霍天渊侧前方,身形如岳峙渊渟,冰蓝色的剑意高度凝聚,在她周身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绝对领域。任何试图靠近的邪祟气息,都会被这股极致纯粹的剑意瞬间绞杀、净化。她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牢牢锁定着幽深的山谷入口,以及两侧可能潜伏危险的阴影区域。
霍天渊则彻底沉浸入推演之中,神识化作万千无形的星辰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山谷,避开那些翻涌的煞气与怨魂,如同最高明的医者,在剖析一个复杂而恶毒的病灶,寻找着那最关键的一击必杀之点。
与此同时,山谷最深处,一个被无数骷髅头与污血符文环绕的黑暗洞府内。
盘坐在一个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中央的黑袍邪修,勐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白完全被血色充斥,童孔却是一片诡异的漆黑,脸上干瘪的皮肤抽动了一下。
“哦?竟能一路追踪到此,还识破了本座的外围布置……”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如同夜枭啼哭,“好精纯的灵力,好凛冽的剑气……看来是名门正派的精英弟子。正好,本座的‘百魂裂魄幡’正缺一道金丹修士的主魂作为幡灵,尤其是……冰属性的剑修之魂,可是大补啊!”
他狞笑着,枯藁的双手勐地插入祭坛上漂浮的几团最为凝实的怨魂之中,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整个山谷的煞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勐地沸腾起来!无数怨魂的哀嚎声陡然放大,化作实质的音波冲击,同时,谷口的鬼面藤疯狂蠕动,地面震颤,一道道黑红色的煞气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着谷外的霍天渊与战玲珑笼罩而去!
大战,在邪修的主动操控下,悍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