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过程很快,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检查结束后,依然是像上次那样,黎落陪着司徒慎之先回家,蒋叔和司徒慧等人则留下等结果。
回程路上,司徒慎之一反常态,话多了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说起今天做的梦:“我梦见了好多东西,烤蚕蛹,电影院,那个破破的学校,还有早上我们一块吃的小笼包和豆浆油条。”
“跟平时做的梦不一样,这次做梦有很多具体内容,就像、就像在看电影一样,好神奇!”
“早知道去过什么地方,就能梦出这么具体的情景,我以前该多出去走走的!”
司徒慎之感慨完,没听见黎落回应,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小楼?”
“我在听。”黎落语气不变,顺着他的话说,“那以前你做的梦是什么样子的?”
“唔,像简笔画,只有大概的轮廓线条,大部分是黑白色的,没有色彩。”
“那我在你梦里也是个火柴人吗?”
说到这个,司徒慎之愣了一下,他拍了拍脑门:“对哦,我梦见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唯独没有梦见你?”
黎落哭笑不得。
因为他梦里的内容,是以她的视角来拍的。
手持相机的人,自己怎么入镜。
“下次我要梦见你。”司徒慎之说,他摸索着去摸黎落的脸,“我要在梦里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别。”黎落说,“万一我长得不符合你的审美,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放心,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会用想象力给你加滤镜和美颜的。”
黎落:“……”
蒋叔和司徒慧直到晚上才回来,他们进门时,黎落正在陪司徒慎之吃饭。
双方打了个照面,蒋叔和司徒慧脸色是强打笑容都掩不住的苍白,但是一开口,两人语气都跟平时一样没有变化。
蒋叔笑眯眯地问:“少爷今天的药吃了吗?”
“吃过了。”司徒慎之说,“我要是不吃,小楼能念叨死我。”
“那还是小楼厉害,念叨几句你就乖乖吃药了,要知道我以前追着你跑,腿都跑断了你还是不肯吃。”
司徒慎之笑了起来:“胡说,你腿不是好好的吗!”
“那得感谢小楼,要不是她来了,我这把年纪,哪还有精力追着你跑。”
“是要感谢小楼,给小楼加鸡腿!”
一老一少插科打诨了几句,司徒慎之侧了侧耳朵:“姑姑?”
一直没说话的司徒慧这才开口:“怎么了?”
“你怎么不说话?”
“累,不想说话。”司徒慧语气是她平时惯用的不耐烦,“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我可没蒋叔那个闲情逸致哄孩子。”
“你辛苦啦!”司徒慎之话题一转:“对了,高教授怎么说?”
司徒慧一顿,她迅速跟蒋叔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给你换一种药,明天会送过来。”
“他亲自来吗?”
司徒慧正要接话,黎落立刻抢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司徒慧使眼色。
司徒慧这才反应过来,以司徒慎之对周围人和事的敏锐程度,一句话出现疏漏,都有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好奇。”
“你对高教授感兴趣?”黎落试图引开话题,“这是你第三次主动说起他的事。”
“有一点,高教授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司徒慧接下话:“高教授很忙,没时间亲自过来。”
“好吧。”司徒慎之看起来有点无奈,“那他下次来的时候,你们再提前告诉我。”m.qqxsnew
饭后,黎落照常陪着司徒慎之做阅读功课,打游戏,听书,直到把他哄睡,她才离开。
她下到一楼客厅,蒋叔和司徒慧都在,两人都没说话。
听见黎落下来的脚步声,司徒慧抬头望过来,随即对她招手。
黎落走过去,司徒慧示意她坐下。
“慎之的病情恶化了。”司徒慧表情麻木,加上宛如ai一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消息播报机器,“高教授说,他最多只剩下一个半月时间。”
黎落沉默。
“我和蒋叔商量过,先瞒着他。”司徒慧说,“至少在他察觉到异样之前,别让他知道。”
“……嗯。”
司徒慧说完,准备回楼上房间,但起身那一刻,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姑姑!”
“大小姐!”
黎落和蒋叔都条件反射般伸手要去扶她,司徒慧站稳后摆摆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年纪大了,不顶事……唉。”
她说着,转身慢吞吞地往楼上走去。
黎落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司徒慧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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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打定主意要瞒司徒慎之病情恶化的事,便没有公开告诉庄园里的佣人和保姆。
除了黎落,蒋叔和司徒慧,其他人一切如常。
黎落提出想趁司徒慎之还没有出现身体上的严重病变,带他到处走走。
司徒慧同意了。
但正常情况下司徒慧和蒋叔是不可能同意的,为了不让司徒慎之察觉出异常,黎落打算像前两次那样,晚上带他钻狗洞出门。
连着好几天,黎落每天带司徒慎之出去玩上大半夜,天亮前再回来。
两人去夜钓,租越野车到山顶野营看星星,坐高铁到两百多公里外的邻市泡温泉。
得知司徒慎之从小就想开个农庄,养十几只田园犬,每天早上带着它们出去扫街,他拽着狗绳,十几只狗子在前面轰轰烈烈地开路,他说,那个场景一定超酷。
黎落找到一家流浪狗救助中心,趁着夜色,用车拉了几十包狗粮带司徒慎之去捐赠。
司徒慎之如愿以偿一次性撸到十几只狗子。
看着他站在救助中心的狗场里,怀里抱着两只三个月大的幼犬,脚下簇拥着十几只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流浪狗,笑得有点拘束,但又确实是开心的,黎落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离开救助中心,回到庄园,天刚大亮,黎落把司徒慎之送回楼上,走出房间时遇到蒋叔。
这几天蒋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显然熬了一夜没睡,神色疲惫:“高教授说今天想过来看看少爷的情况。”
黎落犹豫道:“教授来得太频繁,慎之会不会觉得不对劲?”
“会,所以我们跟教授商量好了,说他是教授身边的聋哑人助手,过来观察药物使用效果,全程不说话。”
黎落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好。”
司徒慎之一觉睡到中午,听说高教授的助手来了,还是个聋哑人,他很配合地让对方检查,在蒋叔提醒他张嘴要看舌苔时,他甚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心情全写在小动作中。
检查完毕,高教授正在收拾东西,司徒慎之开始指手画脚,把屋子里的人支使得团团转。
“陈嫂,今天插的鲜花味道太浓了,我不喜欢,你去换一种。”
“蒋叔,我要吃苹果,给小楼也切一份。”
“小楼,上次吃的盐水花生还有吗?我还想吃。”
等把屋子里的人都支出去了,他安静下来,盯着周晏清所在的位置看了几秒钟,他突然笑了笑:“高教授,我快死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