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镜面,慕秋看到了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身体骤烈地一震,沈子锐已松开了她,拂袖离去。她身体一软,徒然跌落在了地面。
长歌骤沉了呼吸,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转世后的龙澈居然会是这般残暴的模样。在这凡间的三年之中,她便是这般熬过来的吗?
她眉头紧拧,见那伏在冰冷地面的女子,抬步走近,欲将她扶起,却见慕秋的身后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渐渐凝聚成形,黝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长歌步履一滞,目光逐渐变得清冷,衣袖一拂,人已消失在原地。
李桢神色微凝,立即追了过去。
街道上,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绞了一丝怒意:“为何要躲我?”
长歌凤眸微敛,声音清冷而寡淡:“没有!”她的确没有,只是她不想同他再纠缠在一处罢了。
李桢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中满是难测的复杂:“既然没有,又为何见到我就走?”
此刻,街道有一名身着鹅黄衫的婢女偷偷地进入了旁边一间药铺。长歌认得她,此人正是龙澈的青梅竹马单云的丫鬟。
单云落水,按理说应该服侍在侧才对,怎么会到了这里?行事还如此鬼祟?
“为何不说话?”李桢的声音再度响起。
长歌徐徐收回思绪,微微皱了皱眉,转首,望着李桢那张寒冷之下略带有委屈的脸,漠声道:“你认为是那便是吧!”冷漠地将他手拿开,抬步没有一丝犹豫地往前方走去。
以往,长歌动怒也好,生气也罢,至少无论他如何她是愿意同他说话的,如今,却形同陌路般,他就好像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这种感觉令他莫名的有些惶恐,有些害怕。
他跟了上去,正欲拉住长歌再说些什么,前方突然有人讶异出声:“小凤儿!”
这句小凤儿亲昵的令李桢本能的生厌。
他抬起眼梢,便见迎面走来一名身姿欣长的男人,依凡间的年龄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一袭紫衣雍容高雅,相貌俊美,眉眼之中还蕴藏着星星亮亮的笑意。
长歌微微蹙眉,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人敢这般唤她。她抬起眼梢,果真见蕴和缓慢地踱步而来。
蕴和天性散漫自在,长年避世在与世无争的岛屿内,数万年间皆不会踏出半步,如今出现在这,长歌难免有些讶异。
“果然是你!”蕴和抬步走近,热络地想再说些什么,眼前人影一晃,一道烟衣伟岸的男人赫然立在了长歌的面前,将长歌完完全全掩在了身后。
蕴和步履一滞,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
他随意地打量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此人一袭烟衣雍容华贵,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显赫气质。面容俊美无俦,面上含着一丝温雅如旭日般的笑意,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明显对他怀有敌意。
他指了指李桢,道:“这是你凡间那个小徒弟?”语气多少带了些疑虑,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若真是,那人也该化为一堆白骨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
长歌不吭声,无形之中却已默认。
蕴和挑了挑眉:“还真是?”
李桢瞧见长歌对此人清冷神色,心底莫名愉悦了几分。他面上微微浮起一丝微笑,连带着那股敌意也消散不少:“在下李桢,不知隔下如何称呼?”
蕴和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长歌身上,见其眉宇之间深凝了几分,他眼波一动,瞧出了此二人气氛有些不对,不知为何,就意味深长吐出了一句:“你还未曾告诉他我与你之前的关系吧?”
李桢眼眸骤地一沉。
长歌抬眼望了眼他,顿知其意。事实上,蕴和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若是以往,长歌定然不会配合他,只是现在,她不想再与李桢继续僵持下去,是以,便答道:“这不重要。”
简而易骇的四个字,不知为何,李桢心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他甚至有些不太明白这一句不重要究竟是没必要向他解释还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根本就不重要。
“过了这么多年,你性子还是同往常一样,一点没变。”蕴和轻笑了一声,长歌配合,他就更加乐意顺水推舟了。
他朝李桢缓声道:“竟然你唤她师傅,便叫我蕴师尊吧!”。他想了想,他与东华年纪相仿,叫他师尊并不为过。
李桢轻抿了唇。
不待李桢答话,蕴和又挑了挑眉:“前面有家茶馆,小凤儿,咱们许久未见,不防陪我一同去那喝喝茶叙叙旧?”
长歌本在沉思,听蕴和一问,立即醒神。蕴和向来讨厌饮茶她自是知晓,心中难免闪过一丝疑虑。
她抬眼望去,却瞧见蕴和朝她挤眉弄眼,长歌知他有意帮她,轻轻颔首,走出身,朝李桢淡漠道:“竟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不急!”李桢面上的笑意微微扩散了几分,他黝烟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蕴和,缓声道:“正好我也渴了,想必蕴师尊不会介意多我这一人吧?”
蕴和面色一怔,未想,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居然还轰不走他,这人脸皮厚的程度可不容小窥啊!当即诡异地望了一眼长歌,见其眉头轻蹙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点头道:“自然不会!”
李桢率先踏步而去。蕴和与长歌相互一望,两人抬步跟上。
此刻,这间名叫婉居的茶楼人并不多。
三人抬步走入茶馆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有名的点心,未了,蕴和朝旁边的店小二缓声道:“来一壶碧螺春!”
李桢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我来一壶雨前龙井!”
店小二微微怔了怔,不明白三人为何要同时点两壶茶,他视线轻轻在蕴和与李桢面前转了一转,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二位是一壶碧螺春与雨前龙井?”
李桢与蕴和视线同时转向了他,目光带有一丝冷意,店小二神色一凛,立即颔首道:“几位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准备!”瞬即,脚底抹油般飞快离去。
这二楼的雅间是用画舫屏风隔开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彼时,隔壁包厢内有男人哀声叹气的声音响起:“这扬州城三年不下雨,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男人也幽幽叹了一口气:“要我说这真是邪门的很,自从三年前沈子锐大婚被那个叫慕秋的女人破坏之后,咱们这扬州城就再也未曾下过大雨,你们说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个不详人吧?”
还有一名男人缓声道:“李兄这话未免也太迷信了?”
“杨兄此言差矣。”那名被唤为李兄的男人沉声开口,“现如今不只是我一人这么想,就连咱们扬州城内大部分的黎明百姓也是这么认为,只是碍于沈大人的颜面不敢明说而已。”
“没错!”原先第一位说话的那名男人开口道,“若是迷信,为何扬州城内所有的植物都几乎寸草不生,只有这沈家的花园平安无事呢!”
“荒谬。”蕴和凤眸微眯,沉声开口:“普天之下,除了天帝再无任何人能有资格掌握雷公电母,单凭凡界一个小小女子又怎能操天控水的本事呢!”
那名为唤为李兄的男人霍然起身,走到长歌等人所在的包厢,微微作了一辑:“那么依兄台所言,难不成是那天帝故意刁难我扬州城的百姓不成?”
蕴和微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男人冷笑了一声:“怎么?兄台也答不出来了吧?”
李桢慢条斯理道:“许是扬州城的百姓前世作恶太多,今世好不容易聚集在了一起,所以老天特地给了你们一个惩罚而已。”
男人面色微变:“你……”
“好了,李兄别争了,我们走吧!”另两名男人立即上前,将那名男人拉了下去。
四周又恢复一片静谧。不多久,店小二便将点心与茶水端了上来。
蕴和一手拿起茶壶一手拿起空的杯盏为长歌斟了杯茶,推到长歌面前,长歌正欲去拿,李桢见状,连忙抢先一步将那杯茶端了过去。
长歌转首望他,蕴和的眉头也几不可觉地蹙了蹙。
李桢眼梢轻桃,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蕴和,唇角弯了弯,淡声道:“师尊大概不知道,长歌她素来不喜欢喝碧螺春,这怕是要辜负师尊的一番好意了……”
说完,他将另一杯盛有雨前龙井的热茶端到长歌的面前,轻轻绽放一笑:“来,喝茶!”
长歌望着端到面前的这杯热腾腾的茶,清冷的眼没有丝毫情绪,声音轻缓而疏离道:“比起雨前龙井,我更喜欢喝碧螺春!”
李桢端着茶杯的手一滞,那滚烫的茶水立即渗出少许,溅落在手背上顷刻泛出一丝热红。
长歌心仿似被细长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蕴和见状,又重新倒了杯碧螺春递到长歌面前,长歌面色微怔,下一瞬伸手接过,放入唇边轻呷了一口。
蕴和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李桢目光略冷,望向蕴和:“看来师尊对长歌还挺了解?”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
“这是自然!”蕴和迎上她的视线,道:“我与她相处了千年,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通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