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澈坐在他对面,眼眸轻挑,缓声道:“不可否认,你很聪明!”
李桢低头望着杯中泛起的涟漪,轻轻一笑:“谬赞!”
龙澈也跟着笑了:“就不知被一个善于谋算之人觊觎着,凤凰仙子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李桢手中微微一滞,浅浅笑道:“自然是幸的!”
对他的话,龙澈嗤之以鼻。伸手,也不客气地倒了杯茶,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轻轻饮了一口茶,才继而道:“当年,东华上仙应了凤凰当任族长的请求,收还是幼儿的凤凰仙子为徒,至此之后,凤凰仙子喜欢东华上仙的流言蜚语便时不时的传出,但一直都没有实质证据,众仙高谈阔论之后,也就不了了之,直到后来所发生的一件事,才彻底应证了大家的猜想。”
“数千万年来一向清心寡欲的东华上仙,不知为何居然发出了迎娶西海龙族长公主的喜帖,此事当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众仙纷纷去祝贺,却未想到,在东华上仙成亲前昔,凤凰仙子大闹了龙宫,放言,这世上她与龙族长公主鸾凤只能存一人。”
李桢突然想到了那断壁残垣之下,长歌一袭淡金长衫孤傲的立在一处,浑身淌着殷红的鲜血,轻抿了唇。
“后来呢?”
“后来啊,凤凰仙子果然杀了龙族公主鸾凤!龙族震怒,四海皆合、围剿当时重伤的凤凰仙子,凤凰仙子天资聪慧、得东华上仙真传,又是天定的凤凰族长,龙族一时奈她不何,最后,我听说是东华上仙亲手将剑刺到凤凰仙子身上,才了事的。”
“那一剑啊,狠绝的几乎令凤凰仙子魂飞魄散!幸亏凤凰族长耗尽了自身修为才将捡回了她一条命。”
龙澈说到此处,又倒了杯茶饮下,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可惜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天界圣灵珠在凤凰仙山被上仙顾里所盗,凤凰仙子贵为下任族长,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在追查途中,她杀了以魂化形的妖女幻雪折言。”
龙澈轻叹了一声:“许是命运吧!东华上仙为了救那个一息尚存的折言,居然将凤凰仙子的心活生生的挖了出来,奇怪的是,凤凰仙子也不反抗,任由东华上仙将她的心给取了出来。”
那鲜血淋淋的场景,凤凰仙子绝望露出的那错愕的表情,那发自内心深处凄楚的笑声,直到过了很久,在场的众人都说深刻的难以忘却呢。
李桢眼底浮出一丝疼惜之色,被所爱之人掏心,怪不得她会那般决绝的饮下忘川之水。
身旁龙澈的声音再次响起:“至此,凤凰一族与东华不共戴天,许是因为凤凰仙子为凤凰族人,有涅盘重生之态,在失了心之后,又侥幸活了下来。”
“她去了忘川,饮了忘川之水,至此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凤凰当任族长警告天界所有众仙,谁若是敢在凤凰仙子面前提东华上仙半字,那便是与凤凰一族作对,他们凤凰一族就算是遭受天谴,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势必将那些人给拉入地狱!”
龙澈将所知之事如数道尽,见李桢半天毫无反应,不禁抬首,却见他此刻低垂下了头,细细把玩着手中拿着的杯盏,看不清任何神色。
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
龙澈轻轻叹息了一声,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当即道:“话已说完,我先走了!”将杯盏放回原位,他轻捻了个诀,人已在原地消失。
稀疏的阳光透窗而入,混合着清凉的微风有种闲适的暖意,李桢默默地坐了许久,终是,在两个时辰过后,起身,往长歌所住的寝殿走去。
此刻,已是响午。
烈日高悬,尤为刺眼,被这炙热的太阳照着李桢有些心绪难宁,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少许,许是他步履过快,未曾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砰”地一声,便直接将来人给撞倒在了地上。
李桢这才恢复了少许清醒,他轻抿了唇,低头,便见一名衣着朴素端庄的老妪扶着拐杖慢慢站起了身。
李桢平静的眸子微怔了怔,欣喜道:“冯姨?”人却已经上前将她扶起。
老妪欣慰一笑,温柔慈爱道:“难得太子还记得老身,也不枉费老身千里迢迢赶回来了!”
李桢将她扶至旁边的石椅坐下,打量着她的身体道:“刚才有没有撞伤?”
“老身虽然老了,这身子骨却也还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冯姨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往旁坐下,苍老的声音道,“倒是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连我唤了你好几句,也没反应!”
李桢雍容优雅般淡笑,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往她身旁坐下,温和道:“一些小事罢了!”
“小事?”冯姨双眼轻轻一转,瞬即打趣道,“看来,殿下真是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李桢笑了笑:“冯姨,您不必跟我这般客气,没人在的时候,你唤我桢儿即可!”
冯姨面容含笑地摇了摇头:“老身又岂能坏了规矩!”
李桢目光飘渺:“当年若不是你,恐怕我已惨遭了郑氏的毒手,也不会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了。”
他视线不觉落在了她那已经残废的腿上,带有一丝歉意道:“还害得你左脚残疾,我……”
“都说了没事了!”冯姨自他又开始内疚了,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这是老身自愿的,殿下不必内疚!”
想到以往几次三番,她都舍命救他,却从不求回报、李桢心中感激,这世界对他能够这般好的,除了长歌,怕也只有她了。
许些年未见,想她孤身一人呆在灵隐寺,不由关切道:“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冯姨唇面上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淡笑:“托你的福,我很好,呆在寺庙内,日子虽过得清贫一点,但也衣食无忧!”
当年,若不是他羽翼未满,郑氏见她几次三番坏她好事,他也不至于将她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寺庙之中,至此,他还担忧了许久,怕那里太过清贫而委屈了她。
李桢见她说好,也算了却心中一件大事。
他微笑道:“我几次三番想要将你接回宫中,您都不愿,这次怎么想到回来了?”
冯姨叹息了一声,扯着年迈的嗓音道:“前不久,我听闻郑氏彻底倒了,不论怎样她们毕竟权势滔天,我担心你,所以,特地回来看看你有没有事,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李桢心中有股暖意缓缓流淌,想她年迈的身子还为他奔波了千里之远,心底虽为感动,面上却不免有些责怪道:“冯姨……你……”
“如今晌午,冯姨一路赶来,还未吃上午饭。”冯姨知他定是又要说些责备她不辞辛苦的话,笑着打断道:“殿下若无事,不妨陪老身一起吃顿便饭吧?我也好久未曾见到你了!”
话到口中,终是咽了下去,李桢将她扶起,询问道:“冯姨想吃些什么?”
冯姨面容慈祥道:“你决定就好!”
两人一路到了东宫大殿,又相互嘘寒问暖了一番,转眼,半盏茶的时间已逝,当婢女将菜肴一一端上来时,冯姨不禁微蹙了眉头。
她望着那摆放在桌面上,用糖栗子做的乳鹅等菜式,转头望着首席女宫,冷声道:“你不知太子殿下不喜欢吃坚果吗?何况是糖栗子?还不将它撤下重做?”
“这……”首席女官犹豫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落在李桢身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冯姨不解,瞥头望向李桢,却见他已动作优雅地夹了块肉放入她碗里,温和道:“是我吩咐下人这般做的,味道还不错,冯姨你尝尝……”
冯姨低头望着碗中这块肉,怔忡了会,她不禁想到,李桢曾经因为一名宫婢将他不喜欢的坚果里处的果肉做成馅放入糕点之中,就命人将其仗毙,意味深长道:“殿下曾经不是最讨厌吃这个吗?怎么……”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李桢望着门口宫婢端进来的糖栗子,平静的眼眸浮出一丝温柔之色,脑海中突然浮现长歌见到那糖栗子时那欣喜的模样,不由失笑。
眼见冯姨更加疑惑地望着他,他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低低干咳了一声,才不缓不疾道:“以前少不更事,觉得这坚果皮硬剥起来麻烦,且郑氏犹为喜欢,所以理所当然的厌恶,如今长大了,反倒开始喜欢了!”
这般说辞,到令冯姨有些意外。
她略有深意地望着他,似想看清眼前这个她许久未曾见到的倨傲少年,此刻,他身着一袭明黄袍,更衬得刚毅分明的五官卓越不凡,无形之中,散发着异于常人的显赫高贵之气,几年不见,他长高了,长大了,褪去了那刺人的獠牙,也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了。
她微微笑:“殿下,您变了!”
“是吗?”李桢淡淡一笑。
这句话,倒是很多人对他说过。
变了吗?
他想应该是吧!
当他被抓入天界绑在那诛仙柱上,看着中央长歌那明明担忧却故作冷漠的脸、看着那鞭子挥打在他身上龙王那痛快的眼神,看到那令他九死一生的丧魂鞭时,他才顷刻的意识到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他太渺小,渺小到犹如尘埃,他们能在云淡风轻中决定着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