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复而闭眼,将身体往背后一靠,忽地,一个重物便落入了她肩膀,似有些不舒服,还蹭了一蹭。
她身体顿了一顿,似有些不敢确定。睁眼,转头,果瞧见那半张带着银白面具的脸,正舒适地落在她肩上闭目熟睡。想来是在睡梦中不甚跌落下来的。
长歌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轻叹口气,似大人对小孩般的无可奈何。抬手,欲将少年的头往后面车厢挪上一挪,却不想,少年翻转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她腰间,还将脸在她脖颈往里面蹭近几分。
淡淡的炙热地呼吸如数喷洒在她脖颈之上,长歌只觉脖子有些发痒,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异样,还未待细究,便听到脖颈里处轻轻地唤出了一声:“母后……”
半空中正欲推开他的手微微一滞,又是垂落了下来。
想来他是思母心切,将她错当成了他母后。
罢了,就让他靠上一次吧!
长歌视线落在那张半月牙弯的面具上,有些不忍。
那假意佯睡的少年故意唤出一声母后,见身侧的女子未曾推开她,唇角又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乎装柔弱这招屡试不爽。
他往长歌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真的闭目熟睡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那是畅快淋漓,当李桢醒来之后,一行人终是到了陵城。
郭家为陵城首富,极为好找。随意找人寻问了住处便已找到了郭府。
那郭家二老倒也是和蔼可亲之人。
李桢将小尺子送到他们跟前,谎称了郭盈盈在新婚途中不甚跌下山被一屠夫所救,在日渐相处中两人暗生情愫。
因她有婚约在身,怕二老责怪,这段时间才一直未曾出现。前不久他们夫妻两人因病双双去世,留下孤苦无依的小尺子,这才在临死之际拜托他们将小尺子送回来。
那二老听了起因与经过,搂着小尺子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怨,却终是接受了小尺子,还特地要留李桢与长歌他们吃一顿便饭,他们婉拒之后,才就且作罢。
出了郭府大门,长歌抬眼,外面烈日高扬,有些刺目。
“怎么了?”见长歌突地停住了脚步,李桢转身不解望她。
“李桢。”长歌唤了他一声,声音清清浅浅仿若山涧中潺潺流淌的溪水,目光依旧落在那高悬的烈日上:“若是我,定会将事情起因经过如数告诉他们二人。”
李桢身体一顿。
“向来,我只主张错与对,是与非,任何与事实不相近的东西皆是辩驳。可是在今日,当我看到那二老因郭盈盈的死而痛惜,因小尺子的到来而喜极而泣,才知道有些善意的谎言也未曾不可。”
长歌垂首望他,清水吹过,发丝丝丝缕缕地吹拂在她脸上,有些朦胧飘渺,
李桢心底忽地一动,抬步走到长歌对面,挑了眉:“所以,你是在夸我?”
长歌一怔,点头,不置与否。
“好像,高出那么一点了呢……”李桢眼光忽地一亮,望着她眼光喜色难掩。
“嗯?”长歌稍微有些疑惑:“什么高出那么一点?”
李桢唇角荡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意,望着她眼光喜色难掩。似心情甚好,对于长歌询问,只是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未曾说。
李桢施施然地转身,见一名女子抱着一大堆祭品迎面而来,长歌那句小心还未出口,便与那名女子,撞了个满头怀。
“砰!”的一声女子手中的东西纷纷掉地,连带着她的人也一起坠地不醒。
那些东西居然是香烛,黄纸。
李桢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只觉有些晦气。
他本身有洁癖不喜他人触碰,与人相撞已是不喜,那人还因这直接昏迷不醒,更是气结。
“起来!”李桢声音一沉,语气很不善的用脚尖踢了踢她,直觉她在装,哪有人就这么轻轻碰一下便能晕的。
女子依旧倒在地下毫无声息。
还在装。
李桢面上更不悦了,正打算在踢上那么一脚,逼她露出原型。
“住手。”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长歌冷声开口,见他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语气带了教训的口吻:“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有些委屈:“我……她……”
“身为帝王,理应爱民如子,万事以民为先。今日别人碰了一下你,你便能仗着自己有武功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此狠手,那么,如若有遭一日,这全天下的人负你,你岂不是要杀尽天下人?”
李桢低下头没有出声。
苍天若负我,屠杀天下人又有何不可?他在心底暗道一句。
见李桢没有出声,长歌以为他已经知错,语气温柔了几分:“切记,为君者,有关民生之事绝不可过于武断。”
李桢对于长歌说他武断之事有些偏见:“我就是与她轻轻撞了一下,而且,是她……”先撞我的。那几字还未出口,长歌已开口截断。
“她的确是昏迷了。”知他心中认定这女子故意如此,毕竟就这么碰了一下就昏迷了,谁也不信,长歌拂袖,渡了点仙气,那女子这才幽幽转醒。
那是一双极为干净的眸子,这女子虽长得其貌不扬,但胜在五官温婉。
见自已昏迷倒地,女子虚弱地坐起身,微微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头,视线再触及到那满地散落地的黄纸、香烛、脸色一变,起身慌张地拾起,连一句歉意也未曾说,搂着那一大堆东西,急忙小跑离去。
见那步履蹒跚的背影,本就有些发怒地李桢微怔了:“她身上怎么会散发出一团黑气?”
长歌亦抬眼望去,对他所言有些讶异,毕竟这些都不是一个常人所能看到的。见他问出口,也就随口答了一句:“阴灵尾随其侧,又怎会没有呢?”
“阴灵?”李桢一楞,转头:“那你怎么不上去帮她驱走,你们仙不是最讲究助人作乐,慈悲为怀吗?”
“万物皆有定律,有果皆有因,缘生缘起,我岂能事事周旋。”长歌转回了身:“就你刚才所举,明日之前抄写一百遍论语给我。”
李桢微怔,突就楞了。
长歌抬步走至马车外,刚欲钻上马车,远处似有谁的视线移来。她微微一震,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来不及多想,人已循着视线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人群中一位身着白衣带着轻纱斗笠的男人见长歌跟了上来,缓慢转身,刚抬步,便被长歌拦住了去路。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长歌清冷出声,一连窜抛出两个问题。
眼前之人一身出尘滴仙般的白衣,身体削瘦,头上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篷几乎整个身体,让人看不清脸。
不知为何,长歌此刻却极为想要看到。心底似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叫嚣,一直在催促着她,快拿开那斗篷,快拿开那斗篷,她手果然微动。
有猫细细地喵叫了一声,不知从哪猛地跳出一只猫朝她扑了过去。
男人亦随之转身离去,长歌身形一晃,直觉不能让眼前之人走,却还是被那突如其来不知从哪窜出的猫,吓得大退一步。
世间万物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定格在最后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瞬息术。
长歌微微一怔,再次抬眼,那抹白衣戴斗笠的男人与猫突然消失不见。
时间又恢复如初,街道上人流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怎么了?”李桢见长歌似入了魔一般有些疯狂,以为发生了何事,急忙跟了上前。
长歌没有出声。转身,视线突瞧见地上跌落的一块碧绿剔透的月牙形玉佩,未曾多想,她又俯身拾起。
本欲将它放入怀中,可是待她看清那半块的月牙形玉佩,微微一怔,如玉般的素手往上一翻,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便出现在她手中,只不过两块玉佩一左一右。
她稍疑惑了一瞬,似想到什么,将那两块玉佩并拢,诡异的是竟然能够完全吻合。
脑中似有什么光亮一闪而逝,长歌想要抓住什么,那抹光亮却又消失不见。
“这块玉佩是刚才那人掉下的?”李桢视线落在那剔透的玉佩上,沉了呼吸。
长歌淡淡应了一声:“嗯。”
李桢视线落在她脸上,微微一笑:“这块玉佩倒是很特别,不知长歌是在哪里买的?”
“买?”长歌古怪地望着他:“这玉佩是由深海火山岩浆经过数十万年累积而成,三界只得此一块,稀罕至极,这世上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李桢轻轻喃喃出声,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所以,长歌跟他认识并且很熟?”
长歌皱眉,视线落在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上,再缓缓上移,瞥向他时,发现那流转的眼睛里快速掠过一抹冷冽的杀意,转眼间便不复存在。
长歌一度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认识。”
“竟不认识,那么这快玉佩留着也没用。”李桢一手夺过长歌手中拿着地那块玉佩,扬手,便丢得远远地,转眼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长歌见他将那块玉佩丢得老远,不由怒声开口,带着连她也不知道的急促,身形一动,已快速往那丢得地方追寻而去。
长歌在那附近,找了半天,却未曾寻到。
十一月的天空,阳光明媚,温暖照人,然而此刻仿佛被寒冰笼罩,冷意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