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季闻道惶然失落的找了个秘密据点躲了起来，他非常清楚陈吉发手下的那帮子人也是很专业的，顺着自己露出的马脚要查到他很容易，所以他本人不能再继续任务了。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如此的。
不过，现实没有给他多少后悔的时间，第二天下午，就有个小乞丐丢了封信给他，拆开一看，果然是陈吉发找他。
季闻道掩面长叹，这可如何向上面交代？
其实，于陈吉发而言，这件事也格外的不可思议。
他从苏州到了南京，第一时间接到女卫的报告，说是有个可疑的人接触王宝珠，再找王姨娘本人一问，原来竟是之前在江夏刺探情报的季闻道。
顺着这个线索，乔麻子立刻找到了季闻道的落脚点，他与季闻道交过手，认识这人，确认目标后，便安排乞丐送信过去。
陈吉发约着傍晚时分在大报恩寺的后山上见，只一人在那里等着，季闻道姗姗来迟，天黑了才鬼鬼祟祟的出现，穿着一身居士的衣服。
“何必遮遮掩掩？这附近安排了暗哨，不会有人过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季闻道有些脸红，“哎，这次算我栽了。”
“何出此言？”陈吉发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过是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就扯吧。就算你大度不计较，我也是不会再错下去的。”
陈吉发笑得更灿烂了。
他觉得好笑，是没想到王宝珠竟然对这位锦衣卫千户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看来，古人将美人计列为三十六计之一，是很有道理的。
“什么叫错？我看没错。兄弟，虽则你几次三番的查我的底细，但陈某一直很欣赏你的能耐。你也看到了，合作社这里是没什么问题的，所有做的事情，都依照朝廷的规矩，该上税上税，该孝敬孝敬，该派太监、监工的，也从不阻挠。你该对我放心。”
“放心不放心，不是我说了算。”季闻道很无奈，“你做的很多事情吧，先不谈对错，单指规模上就让有些人寝食难安。”
“那你觉得我到底有问题吗？”
“看不透，猜不到。”季闻道找了个台阶坐下，拍了拍旁边，示意陈吉发也坐。
“喂，既然你查了几回都没查出什么问题，要不干脆，咱们合作吧。”
“合作？”季闻道笑的很开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陈大人胆子不小呀。某家是锦衣卫中左所千户季闻道，你该认识的。”
“当然认识，都是为圣上效力的嘛。”
“这么说倒也没错，你说说吧。”
陈吉发递过一张单子，上面，是付芸和邢红娘提供的曾经向流寇提供过铁器、药物的商人名单。
“照单抓人，都是功劳。或许还能牵扯出朝廷上的大鱼。”
季闻道看了眼，将信封折起来，收入怀中。
“大鱼不指望了。上次王朴那个事情，咱们前脚在大同行动，后脚朝廷就都知道了。听说就连嘉定伯府上都死了下人。”
嘉定伯周奎，是周皇后的父亲，为人贪鄙爱财，此前与周延儒关系密切，为周延儒传递宫内消息。
季闻道的这个意思，便是怀疑周奎与王朴有关系。
这个很有可能，因为这些外戚往往身兼武职，在文官、内廷和武将之间斡旋沟通，是为政治掮客。
“若是这般，圣上竟然能不彻查？”
“查什么呀，咱们圣上最是护短，可千万别去碰这个霉头。”
“行吧，这些案子都能查到不少银子，便宜你了。”
“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我的情报系统怎么样？”
“有点门道。”
“那不如你给我几块牌子？往后，再有情报还是给你去立功。”
“开玩笑吗？”
“这有什么开玩笑的？你们锦衣卫如今的很多事情，本也是交给江湖人士办的。交给我，和交给江湖人士，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不是想要王宝珠吗？咱们合作，你不就可以经常看见她了？”
“那可是你的妾室！”
“你也知道是个妾室。平日当个妹妹养的，我没有碰过。若是你能打动她，自然可以跟你走。”
季闻道有些无语，还有这种操作？
古代达官贵人之间互赠妾室并非什么新鲜事，他虽然没有这种搞别家女人的癖好，但听陈吉发堂而皇之说“当个妹妹养”，“没有碰过”啥的，他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的。
难怪王宝珠还梳着姑娘的发髻。若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能给你一个档头的编制。”
“太吝啬了。”
“够可以了。我这里的腰牌都是北镇抚司的，可以审讯其他锦衣卫。偷着乐吧。”
陈吉发琢磨了下，一个档头就十几个人，普通人作用不算太大。
不过，若是他和郑红绫同时在的话，也能做很多事情了。
“行吧。不过话说清楚，若是你有大功劳，往后还得给我的人升一升。”
“你得等我的职务先上去再说。”
“对了，还有个事。”陈吉发狡黠笑道，“既然咱们俩合作了，你在江夏那枚暗桩子，就撤了吧？”
季闻道有些尴尬，不过，他本也没准备那家伙发挥啥作用。
陈吉发的这套情报系统已经超过了目前锦衣卫的能力，他虽然知道，却也无能为力。
整个锦衣卫系统的腐败，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扭转的。
“你自己处置吧。反正也没给他正式身份。”
“真是绝情。行了，什么时候给我牌子。”
“明天我会放在王姑娘那里。”
陈吉发挑了挑眉，这小子行呀，真是对王宝珠念念不忘呢。
“好，我回去同她说。”
两人告辞，季闻道畏畏缩缩的走了，陈吉发思索片刻，转到暗处，打了个手势，乔麻子带人跟了上去。
在收到腰牌之前，不能完全信任季闻道，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吉发回了合作社，先与王宝珠谈了话。
“王铁柱那个事情，是我的错误，不怨你，也不会追究责任。但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情，要向合作社的委员和股东交代，所以，暂停你和王绍康的职务。另外，你哥哥王绍棠那边不会受到影响。”
王宝珠默默的听着，她大概知道这是陈吉发要做出最终的安排了。
“未来，我的想法是，你继续经营‘玉颜春’，作为南京合作社的产业分支。江夏那边，你愿意给鸢儿做也可以，就计入江夏的商会。”
“什么意思？”
“往后，你就留在南京。”陈吉发顿了顿，“我方才同锦衣卫千户季闻道，就是今天去找过你的那个男人谈妥了，往后，南京‘玉颜春’负责刺探南京亲贵家中要事，整理成情报，交给锦衣卫。”
王宝珠瞪大眼睛，她没想到，陈吉发会给这么个事情给她，更想不到那个登徒子竟然是锦衣卫，顿时有些紧张。
锦衣卫嘛，在老百姓眼中，那就是杀人不眨眼，横行无忌的。
其实呢，偌大的锦衣卫，也有许多不同的人，像季闻道，就是个情报侦察专业的，并不太喜欢出去招摇撞骗。
而之前被陈吉发解决掉那个，就是老百姓平日里比较憎恨的那种。
“这如何使得？奴不过是想做点生意……”
“没关系的，会给你再配几个女卫负责具体的事情，你就像平日里做生意那般就行。”
“哦。”王宝珠点了点头，在陈吉发面前，她习惯性的乖巧。
陈吉发让王宝珠回去休息，又等了乔麻子回来，向他交代清楚事情。
“这件事非常的隐秘敏感，你要亲自抓在手里。王宝珠身边放四个人，直接对你负责。情报审核后，加密封存，交给王宝珠。那位大人什么时候派谁来取，你不用管。”
“明白了，大人。”
乔麻子不是陈吉发起家的嫡系，平日里同徐成洛这帮人混不到一起去，所以才自请来了南京。
原本王铁柱那件事，他以为会受到牵连，没想到陈吉发没有过问，只让他继续好好做事。
但陈吉发不过问，他心中还是有些疙瘩的。
“大人……原本安排镖师那件事……”
“李六都查清楚了，手续合规，与你无关。”陈吉发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不抬，“去做事吧，在合作社做事，有错不徇私情，有功不论亲疏。没做错事，就不必往心里去。”
“属下知晓了。谢大人栽培之恩。”
乔麻子拱手走了，陈吉发继续查看合作社这一年半的资料，发现里面问题很多。
翟德谦才来不久，许多事情还没有理顺。
现在，南京合作社的班子，翟德谦领衔，总务陆金牛，商会金悦，学会苏嘉宜，工会是马鞍山铁厂的刘星火兼任，农会目前空着，常州、苏州、松江的农会组织还在筹建，不过因为那边百姓本身很富庶的关系，对农会的包税体系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发展势头非常缓慢，远比不上贫困的山区。
南京原本的定位就是工商业优先，所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的问题是，王铁柱因为个人原因投资了很多非法的赌场、高利贷项目，对合作社的名声有不小的负面影响，成了保守士子攻击“义利论”、“富民论”的口实，最近引起不小的舆情。
他让小厮叫来翟德谦、陆金牛和金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