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民有些痴了,愣了片刻才在领路小厮提醒下回过神。
“小姐真是美若天仙。”
“公子也是气度不凡。您给她回过画之后,小姐算着日子等您回来呢。”
“是吗?可惜再要见面,得等婚后了。”
“哈,瞧您这个模样,小姐有福了。”
小厮将陈吉民领入正堂,白夫人喜盈盈等在门口,见了陈吉民,先鞠躬作揖,送上拜礼。
“阿民先坐下,喝口茶。”
“实不相瞒,为了早日娶到董小姐,晚辈无心休息。家中长辈不便远行,晚辈斗胆,自送聘礼。”
陈吉民双手托过礼单,总价值约莫二千两,已经足够显示他的诚意了。
而且,此前董家本就欠了上千两的银子,便是陈吉民帮着还了。
“好孩子,你与小白的事情,本就是天作佳缘,水到渠成的事情,老身没什么好挑剔的。你事忙,远道来也不便,不如就近选个好日子,苏州这边简单办个酒,你便带小白走吧。”
“这不成的。两边都要操办。合作社在苏州有分社,堂妹马上也要嫁到苏州来,不如两件好事合一,同办喜酒如何?”
“那是最好了。”
白夫人乐的合不拢嘴,看这未来得到女婿,真是越看越爱。
陈小雨穿着喜袍,五月初八从江夏启程,由陈吉发和张凯翼护送着,乘船前往苏州。
同行的,还有陈友良夫妇,按照计划,他们要去苏州参加儿子的婚礼,等那边结束了,再回江夏请亲友吃个饭。
陈吉发租了艘大船,挂了红绸作为喜船,后面跟着张凯翼之前送的十船聘礼,原封原还回去,给陈小雨添了嫁妆,还有等值十万两的苏州合作社股份,现在的陈小雨,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婆。
身价怕不是超过二十万两。
她心情有些雀跃,又有点小紧张,与丫鬟沅沅一路上叽喳不停,笑意满满。
张凯翼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笑,像个傻子。
“别看了,往后还要看一辈子呢。”陈吉发轻声打趣。
“一辈子怕也看不够。”张凯翼笑道,“最喜欢她这份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也只有陈公子能养出这样的妹妹来。”
“哈,你喜欢就好。人我托付给你了,切莫负了她。”
“不敢。凯翼感念至深。特别在合作社的这一年开心充实,与小雨相得益彰。往后苏州交给我们,你大可以放心。”
“行了,不必肉麻了。这话你该对她说。”陈吉发笑道,“不过,我这个大舅哥可不是吃素的,你若是敢负她,小心收拾你!”
“哈哈,小弟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船行九日,方到苏州,正是五月十七,第二日,就是婚礼正期。
孙子结婚,张道一非常开心,专程到码头来迎接。新娘子先安置在城外庄子,等待第二日上午完婚。
与此同时,陈吉民也到这里来见了父母,将婚礼筹备的事情与他们说了。
首富娶媳妇,自然是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此时,苏州知府正是原先的南京户部主事陈洪谧。
他带着小妾苏迎秋参加了婚礼,还送上了两份贺礼。
“子安这对弟弟妹妹,真是能干的紧。原先在南京时,就多有领略,如今到了苏州,又能共事,真是幸甚至哉。”
“陈大人言重,往后还请多多担待。”
“哪里的话,事情都是你们在做,本官只是占了功劳而已。”
张道一在旁边听着,笑呵呵道:“说来也巧,你们江夏、晋江陈氏本无瓜葛,如今缘上加缘,应该多多帮衬。”
陈吉发与陈洪谧互视一眼,轻笑拱手:
“张老说的是。”
陈洪谧公务繁忙,来道贺之后,也不吃饭,就直接走了,留下苏迎秋代表他参加庆典。
庄志业、薛庆余来了,送上大红包,恭祝江夏、苏州豪门结亲。
“子安还有没有妹妹呀?薛掌柜家里有个儿子很争气,才十六岁便中了秀才,你要不要考虑下?”
“哈哈,十六岁的秀才如何敢同陈大人攀亲?”
“妹妹有的,不过小了点,才十二岁。薛掌柜若是有意,咱们可以撮合撮合?”
“不敢不敢。您别听老庄瞎说,犬子已有了意中人,不敢再乱攀亲缘。不过,老庄家里有个侄女倒是很漂亮的,家里又有钱,陈大人若是有弟弟倒可以相看一番。”
“诶,老薛,不带这样的哈!”
玩笑过后,庄志业和薛庆余笑闹着进了里屋,苏州的侯玄演、松江的陈子龙等士子也来庆贺。
陈吉发将他们迎到雅间,陪着聊了些话,几人就提到了钱谦益的案子。
“温体仁实乃祸国害民之奸臣!”陈子龙义愤填膺道,“表面上忠君体国,实际上奸猾阴狠。如今他与门徒薛国观二人迫害忠良,罔顾社稷,该死的很!”
“卧子兄慎言!”侯玄演提醒道,“如今案子还在查。仍未有定论。”
“还能如何定论?他攀咬曹公公,就是自寻死路。曹公公是潜邸旧人,又执掌东厂,圣上对他的信重无人能及。你们且看着,这案子,钱老定会安然无恙。”
其他士子都不做声,政治斗争残忍诡谲,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陈吉发是知道历史的,知道陈子龙的这番判断基本是准确的,于是赞同道:
“小弟也觉得圣上定能明鉴。钱老为人,咱们都十分清楚,那张汉儒诬陷攀咬,必不能成功。”
“大喜日子,谈那些远的做什么?”徐孚远笑道,“卧子也是,聊些别的可好?”
“哈哈,冒失了。”陈子龙笑道,“聊聊诗画可好?上回子安所作《南楼望景图》,如今已是南楼镇楼之宝,画风意境,皆成后进楷模。”
这话出来,士子们就都有话聊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陈吉发又聊了片刻,便又出门迎客。
他还不知,此时锦衣卫千户季闻道,正带着队伍,路过苏州城。
城中喧闹喜庆的场面,引起了季闻道的好奇,再一问,原来正是他的目标陈吉发,将妹妹嫁给了苏州首富张道一的嫡孙。
季闻道没有露面,远远坐在高楼上,看着欢庆的婚礼场面,心中十分复杂。
“大人,钱家的事情已经核清楚了,《虞山学刊》就是讨论理学,并没有结党营私的问题。不过,与之有关的账目都汇入了南京合作社商会,若要深入追索,还是要去趟南京。”
下属前来汇报,季闻道放下茶杯,起身整理衣袍。
如今,他扮作行商,穿着缎衣,有些不太习惯。
“走吧。说了很多次不要叫大人。这陈吉发很有些手段,调查他的产业,再谨慎也不为过。”
“是,属下……不,小的明白了。”
“行止也不要如此拘谨,你这般紧张,还是让人觉得我是个官。你看看街上的掌柜们是如何同身边小厮相处的。要笑,要猥琐些。”季闻道做出个谄媚的笑脸来,“就像这样。”
下属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季闻道摇摇头,率先走了出去。
罢了,如今的锦衣卫已经不是原先那个让百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了。
因为太多功勋亲贵子弟荫授锦衣卫校尉的关系,职业情报人员和办案人员十分稀缺。
偌大的锦衣卫,数万的编制,真正能办案的也就两三百号人。
平日里真的要做事情,还是靠收买江湖人士。
离了苏州,季闻道将手下散成数路,以减小被发现的可能,约定了六月初一在南京碰头。
他自己则雇了架四轮马车,悠哉游哉从新修建的江南大道往南京方向赶路。
这条路一看就是合作社的手笔,使用了同江夏一样的灰色石质材料,整条路平整宽阔,比坐船快了不少,也平稳不少。
若是客运,还是这种四轮马车更加舒服。
六百里的路程,放在往常要两天甚至三天时间,沿着大道前进,却十分快捷,若是日夜赶路,一天就能到达。
尤其是遇到稍微宽阔的河流,不像往常那样需要换船摆渡,而是修建了结实的桥梁。
季闻道甚至下车看过,这桥梁都是采用这种灰石裹着钢铁修建,十分的结实。
由于这条路的存在,沿线两边多出了许多的集镇,附近的乡民将货物运送到集镇来,从大道上经过的客商会在集镇上采买售卖,十分的热闹。
才建成不到一年,这条路已经有些拥堵的迹象了。
即便沿路修了不少按照里程计费的收费处,也不能阻挡大家利用这条路发财的热情。
季闻道注意了一下,从苏州出发,到南京结束,六百里的路程,他给了车夫三百文,过路大约就交了六十文。
但是因为省却了一天半的时间,这位车夫实际上减少了在路上的食宿费用,还能多做一单回头客,所以,比以前还要多赚了。
而且,这个道理对于季闻道来说也是一样的,旅客少了在路上的食宿,虽然车费比往日贵了些,但实际上也是省了的。
如此算下来,这位车夫如果每月出车二十四日,每三日跑一个来回,那就能收入三千八百四十文,合计纹银约三两八钱。
若是更勤奋些,轻松突破五两银子。
难怪车夫一路上话也不说,饭也就啃些干粮,就连季闻道下车小解,他都不耐烦催促,原来是为了节约时间,想多跑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