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轰炸机!!!”
轰——!轰——!轰——!
炸弹仿若末日的流星,密如雨下。
堑壕中,那些原本警惕注视着对面的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迅速蹲回原位。
这堑壕,恰似大地腹中曲折的洞穴,虽说简陋,却成了他们在这场钢铁风暴下的唯一庇护所。
躲在里面,就像是在黑暗中寻得一丝微光,存活的希望也能稍稍多上那么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杵在堑壕里,眼神空洞,不知所措。
少尉瞬间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焦急与愤怒,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声吼道:“赶紧把那小子拉进来!!!你这混蛋,是活腻了吗?!”
这里,是凡尔登方向的德军堑壕。
少尉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像只受惊的野兽,蜷缩进堑壕深处。
那从天空肆意倾泻而下的轰炸,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恐惧深深植入每一个人的心底,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无一幸免。
炸弹可不会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军官,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卒,在它的面前,一切都被平等对待,无情地被扫荡、被摧毁。
轰——!
“大家注意躲避轰炸!!!轰炸机可不只扔炸弹,对于其他爆炸物也要时刻保持警惕!!!”
“不只是炸弹吗?”
“你这蠢货,炸弹都已经够……”
砰——! 嗞啊啊啊——
话音未落,空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
少尉望向天空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要将这恐怖的景象深深烙印在心底。
这种在空中炸开的炸弹,在军官们之间早就是臭名昭着,他自任职以来,就听过无数关于它的惊悚传闻,而此刻,那些恐怖的故事竟成了眼前的残酷现实。
噗啊啊啊——
如利箭般坠落的白色磷光,一旦接触到物体,便瞬间燃烧起来,那火焰,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之炎,贪婪地向着四周蔓延,不将人烧至死亡,绝不罢休。
“是白磷弹!!!绝对不能沾上!!!沾上就……!!!”
“啊啊啊啊啊!!!”
“别让它碰到皮肤!!!只要不碰到皮肤就行!!!碰到皮肤就得用刀割掉!!!”
“连长……连长!!!啊啊啊啊啊!!!”
军医在哪里?
少尉冷汗如雨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摩擦。
这惨烈的景象,并非此处独有。
不只是他所带领的连队,整个德军师团,甚至是野战部队,都陷入了无边的恐慌之中,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数千发白磷弹在空中接连爆炸,那场面,犹如一场死亡的烟火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美丽可言。
如雨点般落下的白色火舌,带着致命的温度,无情地刺向那些可怜的士兵们,将他们的生命一点点吞噬。
“军医!!!”
“到!!!”
啪嗒——
少尉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正慌不择路四处奔跑的军医。
军医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他的任务艰巨,四面八方都有被白磷弹击中的伤员在痛苦呻吟,等着他去救治,可他却分身乏术。
军医的包里塞满了麻醉性镇痛药,鼓鼓囊囊的,那是此刻士兵们活下去的一丝希望。
“有个人被白磷弹击中了,留一针镇痛药就赶紧走!!!”
“是哪位?!我还得去其他地方,快告诉我!!!”
“把那小子拉过来!!!不马上治疗就死了!!!”
这位连长是最年轻的,从军校毕业后,满怀壮志地踏上战场,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最糟糕的地狱般的战场。
一同上任的同僚们,一半已经进了医院,不,说起来,大部分同僚甚至连进医院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要死了。”
他不想死,谁又会想在这残酷的战争中死去呢?
少尉觉得自己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哪怕只能救下自己带领的连队,他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份操作手册。
“马上戴上防毒面具!!!”
噗啊啊啊——
白磷弹开始释放出致命的毒气,如无形的杀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少尉的大喊声中,连队士兵们纷纷手忙脚乱地戴上防毒面具。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面具传来,那声音里,满是恐惧与疲惫。
士兵们冷汗湿透了衣衫,连松口气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他们知道,刚刚,他们与死神擦肩而过。
但问题还远不止如此。
“趴下!!!”
突突突突突突突——
密集的机枪扫射声骤然响起,如恶魔的咆哮,划破了原本就紧张的空气。
白磷弹爆炸产生的烟雾中,堑壕里的士兵们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刚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堑壕,对面堑壕就疯狂地扫射过来,子弹如雨点般倾泻,毫不留情。
“我说趴下!!!”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经历战争改良后的机枪,相比战争初期,性能变得更加恐怖,它不再是简单的武器,而是一台无情吞噬士兵生命的电锯。
机枪扫射持续了好一阵,那声音,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震碎。
白磷弹在堑壕内持续造成伤害,德军军官和士兵们,都因白磷弹的后遗症痛苦呻吟着,那声音,如同一首绝望的悲歌。
嘘呜呜呜……
德军堑壕内,各处升起袅袅浓烟,向着天空升腾而去,那景象,就像是在为这场残酷战争中的亡魂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浓重的烟雾不断涌出,弥漫在整个堑壕。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轰炸。
“……安静下来了。”
暂时的平静降临了。
持续了一阵的机枪扫射终于停了下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消失后,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现在,连让人神经衰弱的轰炸机螺旋桨声也听不见了,这寂静,安静得过分,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踩在泥土上的军靴声,能听到泥土颗粒滚动的细微声响。
咯噔—— 咯噔——
“大家都没事吧?”
德军堑壕内,少尉立刻强打起精神,查看士兵们的情况。
被白磷弹击中的士兵,已经被军医抬走了,生死未卜。
其他士兵们连摘下面具的想法都没有,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这场战争抽离。
他们已经崩溃了,在这一连串的攻击浪潮中,彻底失魂落魄,茫然地望着天空,仿佛在那无尽的苍穹中,能找到一丝生存的希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炮弹休克症吗?”
旁边连队,一名士兵突然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出现了炮弹休克症特有的发作和痉挛,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可在这危险的战场上,发出这种声音,就像是在向敌人发出信号,可能又会招来无情的机枪扫射。
其他士兵们急忙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身体,捂住他的嘴,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可那士兵的挣扎却愈发剧烈。
好累,真的太累了。
少尉靠在堑壕上,身体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他也想像那些患上炮弹休克症的士兵一样,大喊大叫,在地上尽情翻滚,释放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战争太残酷了,简直残忍到了极点。
比起现在,在军校的时候简直就像生活在天堂。
他开始无比怀念起曾经和战友们一起抱怨的地狱式训练课程,那时的辛苦,与现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他甚至想投降了,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恐惧面前,投降或许是一种解脱。
寂静越来越漫长,时间仿佛也在这可怕的寂静中凝固。
也曾有过像傻瓜一样,以为今天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
但很可惜,这份寂静很快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什么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
如同地雷爆炸般的轰鸣声,又似远古野兽愤怒的咆哮,撕裂了战场的寂静,那声音,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力量,直直地钻进每个人的心里。
“是地震吗?!”
士兵们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有一种地面在剧烈震动的错觉,他们以为发生了地震,纷纷慌乱地趴在地上。
不止他们,其他连队也有一些人以为是地震,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但少尉很冷静,他知道,战场上不可能发生地震,而且地震也不是这种声音。
对,这声音好像是……
“不……不是地震。是引擎……拖拉机?”
作为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人,他对自家农田里的农业机械声音再熟悉不过,可现在,这种声音却诡异出现在战场中央,这怎么可能?
拖拉机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轰隆隆、轰隆隆——
仔细听,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任谁都能听出这是拖拉机的声音,可同时,还伴随着如轰炸机般的巨大引擎轰鸣声,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等一下。”
“少尉,这声音不是从对面堑壕传来的。”
“这声音是……”
后方?
少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同被抽去了所有血色。
他能听出这绝对不是飞机的声音,但这种震撼地面的声音,却从本不该有声音传来的后方传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往下想。
“……连长。”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唰——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必须冒这个险。
少尉咬了咬牙,冒着生命危险,稍微把头探出堑壕。
但这次他看向的,是与敌军堑壕完全相反的方向。
轰炸过后的地方,浓烟滚滚,好似一片白色的海洋,视线完全受阻。
雾气弥漫,前方一米都看不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诡异的烟雾所笼罩。
咕噜咕噜咕噜噜——
“……啊?”
噗嗤——
一个钢铁制成的巨大物体,如同一头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巨兽,冲破浓烟,出现在眼前。
少尉颤抖着双手,拿起望远镜,想要看清这未知的恐怖之物。
这绝对不是友军的装备,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
一头巨大的怪物,咆哮着,环顾四周,那气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钢铁怪物,一个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未知物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震动着地面,每一声轰鸣,都像是在宣告着死亡的降临……
是我看错了吗?
难道是恐惧产生的幻觉?
“那……那是什么……”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恐惧让他全身颤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心脏。
黑色的车体,类似拖拉机的履带,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和沉重的机械声,更要命的是,上面安装的巨大主炮,嘎吱嘎吱地转动着,然后,缓缓对准了他。
主炮?
直到这时,少尉才猛地回过神来。
“……该死!!!趴下!!!”
轰——!
主炮喷出一道耀眼的火焰,那是死亡的火焰,向着堑壕汹涌扑来……
>>>
“第一装甲师已抵达色当(Sedan)。”
美国陆军,第二装甲师。
师长一边嚼着烟,一边展开地图。
第一装甲师是这次装甲部队中负责在外围行动的部队,而他们第二装甲师,则肩负着攻打凡尔登这一最高难度的任务。
没有人的任务是轻松的。
师长抓住旁边的参谋。
“凡尔登就这么拿下了吗?”
“还有几处堑壕防线没清理。”
“踏平它们。”
“是。”
在履带面前,万人平等。
被坦克碾压、被主炮炸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恐怖的事。
但如果是友军的坦克,情况就不一样了。
协约国部队欢呼着,迎接这些可怕的怪物。
噗通——
自豪感油然而生。
“凡尔登已完全解放。”
德军被粉碎了。
装甲师撕开的堑壕防线,从四面八方涌出的协约国步兵部队,为了多杀一个德国佬,疯狂地冲了上去。
他们根本没想过要抓俘虏。
经过长期的消耗战,双方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复仇的念头充斥着他们的头脑。
“悠着点杀,也抓点俘虏。”
“是。”
“不,别马上停下来,得让他们发泄下压力。但要是有做得太过分的,再加以管制。”
“是!”
师长可不傻。
他深知消耗战积累了多少仇恨,自从被派到西部战线,他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看到身边的同僚军官牺牲时,他恨不得把德军都撕成碎片。
当——
协约国部队把德军从堑壕里拖出来,强迫他们跪下。
紧接着,迅速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开枪。
手枪喷出火焰,惨叫着的德国士兵瞬间倒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当—— 当—— 当——
他们对着倒下的尸体连开数枪,但被空虚的复仇心燃烧的眼神,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就连偶尔发出的狂笑声,没过多久也消失了。
“毫无意义。”
第二装甲师师长喃喃自语。
自从被派到西部战线,他用手枪射杀了太多的德军。
手枪算什么,用机枪扫射敌人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甚至还有人把敌人吊在铁栅栏上,用枪射击。
消耗战越激烈,对方的人权就越被漠视。
但是……
即便这样杀戮,最终也只是化为尘土。
轰——!
轰——!轰——!
轰隆隆、轰隆隆——
装甲师的坦克在战场上推进,清理着剩下的堑壕防线。德军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下,被一扫而光。
“参谋。”
“到。”
“要推进到以亚眠为中心构建的第一道包围圈,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嗯……是兰斯(Reims)。”
“兰斯啊。”
接下来应该就是圣康坦了吧。
圣康坦是构成亚眠第一道包围圈的关键地点之一。
在第三装甲师向亚眠推进的同时,他们第二装甲师则要前往圣康坦。
“快速前进。”
从朗斯到凡尔登,他们一路势如破竹。
虽然大部分是轻型坦克,但性能远超想象,主炮的火力也相当惊人,不亚于野战炮。
“现在您打算怎么做?”
“现在?”
“用轰炸机轰炸,装甲师冲锋,步兵清扫残余……实际上,凡尔登之战已经结束了。”
凡尔登,无数的伤亡和消耗战。
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地狱,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凡尔登战线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战争的结束,似乎越来越近了。
“想必推进到色当的第一装甲师,已经切断了德军的联系。”
“是的,现在这个时候,德军除了比利时方向,大部分补给应该都被切断了。”
“再好不过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情况了。
美军的地面部队如此具有压倒性优势,这是他们之前无法想象的。
简直就是在势如破竹地推进。
“继续向北进军。”
轰隆隆、轰隆隆——
机械与钢铁的轰鸣声。
如同地震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震动着凡尔登,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我们要像装甲师一样,快速进军,给德军带来恐惧。”
德国军队的噩梦,装甲师的恐怖,如同利刃般,深深地刺入了西部战线德军的心中。
柏林参谋部陷入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