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正式决定并实施对法国的援助期间，法国陆军在边境战斗中被击溃，连连败退。
越过边境的德国军队逐渐向法国境内推进，巴黎随即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法国陆军拼死抵抗。
巴黎各地一片混乱，人人陷入恐慌。
笃——
一位将军朝着法国支付银行走去。
他步伐急切，推开了守卫银行的士兵，径直朝内部走去。
将军目光笔直，只盯着前方，脚步不停，直奔目标而去。
他穿过无数银行职员、公职人员和军人纷纷行礼的走廊，终于，他的目的地出现在眼前。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德尔卡塞财政部长，在里面吗？”
将军的视线对着门，但问题却是向匆忙从后面赶来的德尔卡塞的秘书官发问。
面对将军的询问，秘书官喘着粗气。
“……在，在里面。”
被将军气势震慑的秘书官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回答晚了几秒，但将军并未在意。
此刻，他眼中似乎只有门后的德尔卡塞部长。
咯噔。
他握住门把转动，办公室的气味扑面而来。
将军深吸一口气，再次稳住心神，走进屋内。
他每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就在办公室里回荡。
“……是谁？”
坐在办公室办公桌前，撑着下巴处理事务的德尔卡塞部长，一脸茫然地看着将军。
他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数字杂乱地排列着，看样子昨晚大概是通宵了，眼下乌青。
但将军并不在意。
在祖国的士兵们正不断牺牲的当下，这点疲惫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对方是部长，他尽可能整理好仪态，说道：
“我是菲利普·贝当。”
“啊，您就是最近在边境战斗中表现出色并获得嘉奖的那位……”
“没错，正是本人。”
贝当笔直地站着，直直看着德尔卡塞。
德尔卡塞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凝重，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椅子。
“先请坐吧。”
贝当坐下了。
但他依旧表情严肃地看着德尔卡塞。
德尔卡塞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这位表情僵硬的将军。
他手头的事务本就堆积如山，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而来。
贝当将军直接了当的对德尔卡塞说道：“今天交付的物资，我们部队能用一部分吗？”
“不行。”
德尔卡塞毫不犹豫拒绝道
这些物资是法国财政部拼命守护，从法国北部通过法国支付银行以特级运输方式运来的。
为了将这些物资按时交付，甚至大规模修改了法国铁路的时刻表。
这些物资对法国财政部来说至关重要，是德尔卡塞的命根子。
德尔卡塞似乎有些不安，再次强调：
“这些是美国财政部指定作为担保的物资。”
准确来说，不只是物资。
德尔卡塞想起了今天凌晨交付到法国支付银行大型仓库的那些东西。
它们并非普通物资，而是生产物资的设施设备。
这些是从法国北部工业区的工厂拆卸下来，通过法国铁路运到首都巴黎的。
“这些设施是美国财政部设定为担保的设施，法国财政部为了不破坏与美国的信任，竭尽全力将这些设施运送过来。”
“要在一天内把那些几乎要废弃的设施全部拆走是不可能的，部长。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按常理，这些设施应该留在法国北部，被德国军队占领才对。”
这话没错。
谁也没想到战争会这么快失利，法国军队在被德国军队打得节节败退的情况下，本应失去法国北部的工业设施。
但法国兴业银行和美国财政部的工作人员预料到担保物会有危险，提前将工业设施全部拆除。
甚至还安排好了，通过法国铁路搬运。
“……这是民间银行和美国财政部提前采取措施之后的事。当时只需要搬运过来就行，一切都很顺利。”
“看来那些奉行资本主义的美国人很担心战争风险。多亏如此，这些设施完好无损，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就像您刚才说的，这些是美国财政部的物资和设施。如果法国随意动用，日后与美国签订的交易中会遇到重大阻碍。”
德尔卡塞难道就想把这些拱手交给美国吗？
但如果与美国的交易终止，法国的补给线也就断了，到那时法国也将走向末路。
在与美国的信任至关重要的当下，贝当的提议就像恶魔的诱惑，但德尔卡塞坚决拒绝了。
他得为法国的未来着想。
德尔卡塞因法国军队在边境战斗中的惨败而深受冲击，仅存的一点爱国心，在危机感的刺激下，熊熊燃烧起来。
再怎么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国灭亡吧。
德尔卡塞在为法国的未来考虑。
“部长，请您通融一下吧。”
“不行。”
“法国巴黎已濒临沦陷。但由于戒严令下的动员，部队动员比以往更快完成。说不定能在马恩河拖住德国军队。难道不应该尽可能争取时间吗？”
贝当语气平静却又带着决然。
作为一名军人，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祖国被德国军队践踏。
从波尔多运来的补给明显有限。
既然如此，不如尽可能拖延时间，在安全的地方扩充军需设施，生产物资，这不才是正确的做法吗？
幸运的是，由于戒严令，法国的动员工作进展得相当迅速。
或许能拖延德国军队抵达巴黎的时间。说不定还能奇迹般地挡住德军。
“法国不灭亡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这些物资上。作为法国军人，我不能退缩。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拯救法国的机会。”
“……您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冷静一下，回军营去吧。”
“我不能退缩。”
贝当如磐石般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保持着端正的姿势。
“除非您砍了我的腿，否则我不会离开。”
“……将军。”
德尔卡塞长叹一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用手揉了揉额头。
贝当越是这样，他的情绪波动就越大。
德尔卡塞是不会把美国的担保物资交出去的。
“……不禁想起当殖民地总督的时候。殖民地的抵抗军们也是这种心情吗？”
德尔卡塞瞬间陷入了自我反思。
当法国真的即将被德国践踏时，过去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出来。
当殖民地总督时，他像机器一样摧毁、掠夺殖民地，毫不犹豫地侵占他们的土地。
但现在他明白了。
在那背后，有多少痛苦的呼喊、愤怒的咆哮、飞溅的鲜血和堆积的尸体。
那些面对列强压倒性的武力，绝望抵抗却又无可奈何的殖民地人民，该是多么绝望。
“我就是个混蛋。”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手中的笔承受不住这震动，“啪”地掉落在地。
德尔卡塞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
过去与现实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他感觉心脏都要被撕裂了。
他正处在一个可能让祖国法国走向灭亡的位置。
“我恨啊。”
他无比痛恨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杜鲁门。
就算被人骂成卖国贼，把法国拱手相让，他也无话可说。
但德尔卡塞咬着嘴唇，依旧坚决不答应。
只要有美国的援助，法国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德尔卡塞对此深信不疑。
德尔卡塞看到的是未来。
“部长。”
但贝当看到的是当下。
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
如果当下的法国灭亡了，美国的援助也就毫无意义。
被德国军队践踏的法国国土，或许再也无法收复。
战争赔款能解决问题吗？
说实话，在这种被压倒性压制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德国不会狮子大开口。
这比普法战争还要凄惨。
“法国的将军们即便身处逆境，但他们都是热爱国家的法国人。他们的忠诚不容置疑。”
贝当目光直视着德尔卡塞。
“奔赴战场的年轻人，难道他们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吗？但这是国破家亡的危机，所有人都在为了国家献出生命。”
“……您是想说我不是这样吗？”
德尔卡塞隐约流露出愤怒。
他这么尽心尽力，不也是为了守护这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国家吗？
但现在把这些担保物资交给法国军队，就会失去美国的信任。
祖国法国的未来就会消失。
“是的。”
贝当越过了底线。
瞬间，怒火中烧的德尔卡塞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愤怒。
他的理智地告诉他，现在怒斥贝当并不能解决问题。
德尔卡塞平复着颤抖的呼吸。
“您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为了法国的未来，我绝对不能把物资交出去……”
笃笃。
就在德尔卡塞声音越来越高的时候，敲门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德尔卡塞和贝当的视线同时转向门的方向。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德尔卡塞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什么事？”
“部长，法国外交部和美国大使馆有人来访。”
“！”
两人猛地站了起来。
贝当的椅子因反作用力向后弹开。
德尔卡塞的椅子也一下子向后翻倒。两人对视了一眼。
在这微妙的时刻，来自微妙机构的人到访了。
“要见他们吗？”
“当然。”
德尔卡塞询问贝当是否要留在办公室，贝当用力点头，表示愿意留下。
德尔卡塞缓缓点头，再次看向门的方向。
他咽了口唾沫。
“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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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德尔卡塞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不是现实，眼睛瞪得大大的。
美国大使面带微笑，再次向德尔卡塞确认。
“你们可以使用从法国东北部拆卸运来的工厂设施。”
这是在做梦吗？
德尔卡塞和贝当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但美国大使的话还没说完。
一连串的消息让这两位法国人晕头转向，一时回不过神来。
“目前我们也正向法国军部传达类似的消息。停泊在波尔多的物资也将立即全部运往巴黎。因为我们美国决定提供额外的物资援助。”
边境战斗以失败告终后，法国议会正在讨论将临时首都迁至波尔多的方案。
因此，波尔多储备了大量以防万一的物资。
但既然美国宣布将额外提供物资补给，就没必要在波尔多囤积多余的物资了。
法国外交部次长补充说明，这些物资正在全部通过铁路运往巴黎。
“对了……”
美国大使似笑非笑地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贝当。
“听说有位英勇的法国将军，为了对祖国的一片赤诚之心，闯进了法国支付银行。我听了也颇为感动。所以我特意来告知，会特别关照贝当将军您的部队。不会出现补给不足的情况。”
贝当紧紧握住拳头，几乎要把拳头捏碎。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角微微颤抖，全身因激动而无法自持。
也许是嘴唇咬得太紧，贝当的嘴角渗出了血丝。
“……啊。”
贝当突然回过神来，深深地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谢谢。美国今天对法国的善意，我终生难忘。”
“哈哈，您应该感谢杜鲁门。”
美国大使说道。
贝当抬起头，露出一副听不懂英语的表情，微微皱起眉头。
德尔卡塞也是同样的表情。
“杜鲁门部长在参议院和众议院慷慨陈词，推动法案通过。”
杜鲁门。
这个如同怪物般的人物，不知第几次对他的人生产生了巨大影响。
这次，他又在关键时刻介入了。
在一旁不明所以的贝当嘟囔着对杜鲁门的赞扬时，德尔卡塞无法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的眼球像发生地震一样，不停地晃动。
“啊？”
不知不觉从嘴里冒出的疑问，完全表达了他此刻的心情。
美国大使似乎误解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手册。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法国军部正在为此苦恼。虽然我们先开始了物资补给，但如果这个条件不被接受，美国的援助将立即停止。”
美国大使拿出了美国陆军的散兵战手册。
德尔卡塞立刻明白这本手册意味着什么。
旁边坐着的贝当，也明显感觉到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是美西战争中，美国陆军根据亲身经验编写的散兵战手册。”
美国大使打了个响指。
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您大概能猜到……如果法国陆军不接受我们的手册，在马恩河瞎折腾，美国的援助将立刻停止。”
德尔卡塞心想。
眼前的美国大使，居然能在自尊心极强的法国陆军将领面前说出这番话，真是不简单。
他真心感到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