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诸葛昆仲
诸葛恪在孙吴中后期的军政舞台上,是一位关键性的人物,作为陆逊死后高升为大将军,统领东吴兵马大权的他来说,他的荣辱成败不仅关系其个人或家族之兴亡,而且影响着孙吴政权的盛衰。对诸葛恪历来评价分歧颇大,誉之者将他与乃叔诸葛亮相提并论,抑之者则贬斥为乱臣贼子。与老一辈的谨慎沉稳不同,他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同时他性格张扬,蔑视礼法,我行我素。这种行为被诸葛瑾兄弟视为大问题,但他这种处事方式却深得孙权的喜欢。因为孙权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喜礼法约束的人。孙权出自寒门,在文化上受儒家礼法的约束较小,表现出轻脱佚荡的特征,造成了当时盛行的嘲弄戏笑的风尚。孙权一直把诸葛恪作为下一代的主要人才进行培养,把他选作孙登的侍读。不过孙登这个侍读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臣下的意识。有一次孙登气急了,说“诸葛恪可以吃马屎。”孙登说:“那太子吃鸡蛋好了。”孙权不明白,问诸葛恪:“为什么他让你吃马屎,你却让他吃鸡蛋呢?”诸葛恪说:“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孙权大笑。
不过诸葛恪绝不是只会呈口舌之利的人,孔明征南蛮天下皆知,但诸葛恪征山越却也绝不输于孔明。在三国时期,江南丘陵山区生活着数量众多的越人后裔和汉族逃亡人口,人们统称之为“山越”,形成了势力强大的“宗部”。在东吴,山越人一直是巨大的危胁,而特别是丹阳郡,为孙吴京师所在。又与江淮地区曹魏统治区毗邻,相互交通,对孙吴构成严重的潜在威胁。史载: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
丹阳这个地方自古民风强项,其地的兵马号为“丹阳兵”,其战力更是天下翘楚。孙吴立国江东,一直致力剿除山越。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参与过对山越地战争,但直到诸葛恪才真正抚平。他主持剿越任务,汲取过去的成功经验,明令各地军政官员“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把守险要;自己的军队则控制关口要塞,“但缮藩篱,不与交锋”。等待粮食作物成熟,抢先收割,“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对出降者,“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仅从根本上清除山区的隐患。而且为孙吴增加了大量的军队和劳力。 此时诸葛恪攻益州所带兵马就是天下闻名的丹阳山越。其战力绝不在“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之下。
东吴人善水战,但是诸葛恪却是水战陆战皆能。此时他假意退兵。引汉军来追,一路上不断丢弃战利品,给汉军一个个甜头。张南本来还存在戒心,可十余日后,这心思也完全淡了,只是下令:“吴狗此时粮草不继,想要逃回东吴,我们冲上去,把他们打到江里喂鱼去!”
汉军纷纷应诺,努力向前,结果正中诸葛恪之计。诸葛恪用在宁河入江处设伏,先用小队与汉军水军进行撕杀,接着大队突然从宁河冲出,阻住汉军归路。吴军战船较大,水战经验丰富。张南虽也颇精兵法,但想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那实在是难为了他。
一场大战,汉军惨败,逃归的不足一半。接着吴军重归夔门。由于张南惨败,汉军水军无再战之力,仅凭陆军无法守住这座水城,双方激战十日后,吴军冲破夔门,一路上破巴东郡、涪陵郡,直入巴郡。益州震动。此时,孟获亲自带领无前飞军赶到巴郡,而匆匆赶回益州的王濬也将准备了数年之久地秘密部队--位于巴州的楼船水军准备了起来。
战争的阴云笼罩了益州大地。
与诸葛恪的春风得意一帆风顺相比,其一母同胞却受到不同教育的弟弟诸葛乔就惨得多了。面对天纵其才的陆逊陆伯言,诸葛乔简直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活得象是在刀尖上舞动一样。与这样一个对手交战,哪怕是兵力相当诸葛乔也会吃力万分,何况是兵力相差数倍。
知道会面临初期的惨败,诸葛乔早早的把妻子送去南郑,他对新婚地爱妻说:“你爹爹要试试我的本事,先去南郑住些日子吧,回头我再接你。”
妻子陆氏自在知道前线的危险,可是作为一个小女子,她永远无法左右国家大势,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汉之间会突然从亲如一家变成刀兵相见,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进攻自己的丈夫。她唯一知道的是,从此后地日月里,她将在痛苦、担忧和泪水中渡过了。
此时诸葛乔这个堂堂太守与普通士卒一样坐在一个山脚密林里休息,迷天的雾气让一切都湿渌渌的,水珠在苍翠的叶片上慢慢汇集,重重地压弯了叶子,在叶子尖上汇成大大的一滴,最后流星一样落下来,“啪”的砸在地上。诸葛乔此时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一幅作战地图。
上庸在防守了半个月之后被放弃了,用这个半个月的时间,上庸的百姓已全部转移到汉中,留给东吴的只是一座打的残破不堪地空城。不过汉军的损伤也还是不小,号称万夫不挡的勇将鄂焕一部差点被陆逊全部包了饺子,眼下连诸葛乔也还在东吴的大包围圈之中。
连番地根本来不及休整的恶战,使一贯注重仪表的诸葛乔也没有时间再去管护自己,小脸黑漆漆的,几天没洗,满是污泥。头发打了缕儿。下巴上生满杂草样地胡子,由于日夜不安地思虑,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有如兔子。他在地图上左画右画,口里还念叨着什么。
此时,吴军悄然包围了上来,他们用箭射倒汉军地哨兵。但诸葛乔向来置双哨,一明一暗。明哨倒下。暗哨已经发出地紧急的告警。紧急的哨子在林间回荡着。吴军见突袭变成了强攻,一个个高声呐喊着冲了上来。汉军则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双方激战在一起。
“大人,吴军攻上来了。距离此处不足五里。”
诸葛乔只如没有听到,还在急匆匆的画着。旁边谋士道:“大人有吩咐,敌军距离不足五百步不得打扰他。你且下去,我自然会报知大人。”
那探马下去了。此时,四面八方喊声如雷,浓雾间已见到吴军旗号。纷纷大喊着:“活捉诸葛乔!”围了上来。汉军迎上前去,双方大战。喊杀声有如呼啸的山风,扫荡着层层密林。
好半天,诸葛乔才忽然一拍地图,站了起来。高声叫着:“鄂焕!”
鄂焕手提方天画戟如同杀神一样冲了过来,答道:“末将在!”
诸葛乔道:“你上去,阻击半个时辰,然后来追我们!”
鄂焕大吼一声:“孩儿们。跟我上!打那些东吴的狗崽子们!”
他的亲兵们个个红着眼睛,高叫一声冲了上去。
诸葛乔挥动手臂,颇具气势地说出一句并没有什么风度的话:“我们接着逃!”
季汉士兵簇拥着诸葛乔,向密林更深处冲去。
“大人,在这个紧急时刻,您为何让我离开?”邓芝之子,上庸别驾邓良想不到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诸葛乔居然会派他离开。
诸葛乔笑道:“不是让你平安离开。而是给你一个更艰巨的任务。眼下益州战局不稳,我那兄长正在逞威撒野,但是益州之战,随着时间推移,胜利必属我军,到那时我军必攻东吴。而此时,我要提前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五溪蛮族,与我季汉交情深厚。当年先帝与我父皆有大恩于他。你此去与之联络。便留在其首领沙摩柯处,待吴军败兵时。我父亲肯定会出动这支奇兵,到那时你与他引军攻其后,为我重夺荆州立下大功。”
邓良一下子呆住了,他想不到,眼前这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太守,在接连惨败之余,却还想着如何回夺荆州。
诸葛乔继续道:“我派我地护卫黑木与你同去,他是陛下护卫领统黑塞之弟,在五溪颇有勇名,必可护你周全。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所以不退回汉中,是因为我在此一日,陆逊便一日无法派军进攻汉中。眼下我军虽弱,然得地利之便,与他绕圈子,搞偷袭,居危实安,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邓良向诸葛乔深施一礼,带上书信,与黑木一起离开了。也就是从此时起,邓良相信,诸葛乔一定可以成为如丞相那样伟大的人。
未来季汉的丞相,并不是在一个胜利接一个胜利中,而是在一个失败接一场失败中摔打出来。在与陆逊地对抗中,他的计谋越来越出色,他的本领越来越强,几乎可以与陆逊相提并论了。陆逊虽然可以击败他,但已经很难在让他吃什么实质上的大亏。而诸葛乔在举国最危险的战场上,与最强大的敌人交锋,却还能抽出人马与五陵蛮人联系,为日后攻略荆州打下基础,此时,他已经完全具备了战略的眼光,在风雨中,他渐渐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