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回到璃月港时,天色渐浓,明月高悬,她自然是往家中跑去寻自己的至亲。
小姑娘人还未至,坐在客厅品茶等候的老父亲就已经听见了她不大不小的呼喊。
“钟离——”
一如当初在净善宫与草之神议事时的情景,屋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边,钟灵的脑袋迅速地探了进来。
在看见钟离的刹那,她两眼微微发亮,颇有几分喜上眉梢的模样。
见此,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客卿,也不得不由衷感慨一声,果然适度出门有助于孩子性格发展。
女儿旅游一趟,活泼了不少。
不过眼下不是这个问题。
钟离放下茶杯,温和的目光落在钟灵身上,语气一如既往包容平和:“欢迎回家。”
听了这话,小姑娘进了屋关上门,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老父亲怀里,用不大的身子将人拥了个满怀。
在枫丹遇上了不少事,钟灵内心一直没敢完全放松下来,如今见了家人,绷着的那根弦也总算松了些许。
她埋在钟离怀里蹭了蹭,也不说话。
趁着这会功夫,钟离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钟灵的情况,确定她在枫丹没受什么伤之后,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钟灵的确乖,但就担心她出门在外,不愿让家里担心而有所隐瞒。
枫丹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闻,可左等右等,直到少女连环失踪案都结案了,才等来钟灵的解释, 这让钟离怎么能放心?
眼下看来,女儿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把受伤的事情也瞒住,反倒是自己关心则乱了一回。
可没过一会,钟离又觉得不对劲。
往常小灵不会如此黏他,这会儿在他怀里却闷声不说话…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体状况上的钟离低头一看,整个人便顿住了。
小姑娘伏在自己怀里,肩膀微不可闻地抽动着,隐约能听见几声呜咽的哭腔,紧接而来的便是衣襟略湿。
他带着些安抚性地虚揽住钟灵,为免小姑娘情绪过于激动,只是摸了摸她脑袋。
“不必忍着,若有情绪应当发泄出来。如今回家了,不会有人委屈你。”
谁知道就这么一下,钟灵仍是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却哭得更凶了。
她只是揪着钟离的衣服,把整个人死死地埋在大家长怀里不愿抬头,掉眼泪时不住地发出泣声。
无奈之下,钟离也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这么无声地陪伴着,让钟灵将心中堆积的情绪一起发泄出来。
一段时间之后,少女的哭声停息,钟灵却仍然没从钟离的怀里出来。
她死死地闭着眼,不敢动弹,紧张地祈祷着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刚刚那个做出窝在钟离怀里大哭特哭这种逾矩事情的…绝对不是她自己!!
其实钟灵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产生这么严重的情绪化反应。
原本一切都还好好的,直到钟离那句“欢迎回家”出口,她就莫名觉得鼻头一酸,两眼湿润。
就好似在枫丹遭遇那些事情时,被抛之脑后的委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本来钟灵觉得,世事无常,经历些不尽人意的事情,或者偶尔碰上点磨难也是很正常的。
奈何这的的确确是无妄之灾,最在意的长辈又用温柔的语气说话,起初不在意的钟灵也就莫名生了小情绪。
钟离知道她缓得差不多了,也没急着说催钟灵单独坐好,只是任由小姑娘保持现在的姿态开解自己。
和先前不同,钟灵露在外面的耳朵依旧通红,但这次是羞的。
啊啊啊啊啊…她居然在钟离面前耍小情绪,还在钟离怀里哭!把他衣服都哭湿了!
钟灵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这份悔意比答应阿蕾奇诺合作之后,发现自己被当成牛马使的时候还要强烈。
换作以前,她是绝对连想也不敢想这种事情的。
果然还是出门一趟心态有变,回来的时候没能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恃宠而骄了。
钟灵暗自唾弃自己没有原则,连老老实实尊敬长辈的底线都没有守住,以此来安抚了一下自己波澜起伏的心绪。
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
和钟离略含着笑意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钟灵动作一僵,很是生硬又艰难缓慢地想移开眼神,终究是没忍住,试图偷瞄老父亲的脸色。
见状,钟离喟叹一声,轻抚她发顶,说话时依旧是如往常般包容和蔼:“先前不是同你说过,出门在外莫要委屈自己?我们小灵怎么回家了才知道哭鼻子。”
这话差点让钟灵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闸泄洪,好在她忍住了,只是吸了吸鼻子。
钟灵觉得面颊有些发烫,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小声开口:“没有受委屈…”
人哪有不经事的?
她遇到的那些事情,可以说全部都亲自把债要回来了,又怎么谈得上受委屈。
“哦?那怎么还哭了。”钟离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没受委屈,那刚刚的眼泪是凭空生出来的不成?
到底还是孩子,主观意愿上或许没觉得有什么,但心里还是会不开心,回了家就忍不住对着亲人掉眼泪。
钟灵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还坐在老父亲怀里。
没等她暗暗痛斥自己举止不当,就被钟离温和的声音给息了念头。
“你出门时我便说过,无论何时,璃月永远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钟离脸上写着无奈,同样的话也不知言语上、书信里总共重复过多少次,或许这次得下一剂猛药。
这么想着,他微微垂眸:“小灵一直不肯像寻常父女人家那样唤我,却愿意喊我那几位老友叔叔姨姨,莫不是从心底里便只认下了他们,而没承认我这个父亲。”
要是空在这里,少不了瞠目结舌着给钟离颁一个奖,换作钟灵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谁听不出来这话里茶香四溢?
他当初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教钟离怎么和女儿好好相处,在合理范围内宠孩子,转头老爷子就能举一反三不学自通了茶艺。
偏偏在场的除了钟离本人,就只剩下了钟灵一个。
在她眼中,钟离素来是一个富有威严的慈父形象,没有亲生的血缘关系,总会觉得对方显得离自己很远。
即使心底里承认这是父亲,也难免会下意识将他过于捧高,以至于心中对钟离,反而更多的是看神明的敬仰,而不是对父亲的仰赖。
原先一直在璃月生活时,也正是因此才各种行为都小心翼翼。
近来远离了璃月,没有钟离在身旁,钟灵的一言一行全部都比之前要放得更开,只是心理上的坎还没过去。
如今钟离这么一说,她就急了:“不是的…钟离、我…”
想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真的让钟灵立马喊出父亲、爹爹之类的称呼,她还真做不到。
可偏偏钟离的话让她焦急得很,自己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眼看小姑娘就要急哭了,发红的眼睛到现在不但没消,反而又要加深颜色,钟离悄悄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
今晚女儿本来就情绪不稳定,若是自己再施压,把孩子逼得太紧了也不好。
如此想着,他又安抚了下钟灵:“你当我的话是戏言即可。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下,偶尔对着我们这些亲长撒娇诉苦,让长辈来解决事端也不错。”
“小灵你出门在外无人照拂,我们都担心得紧。你身后永远都有我们这些长辈,适当也该依赖我们一下。”
空:钟灵,无人照拂?真的假的?那我算什么?工具人吗?
远在梅洛彼得堡的空临睡前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难不成今天打螺丝的时候吸多了灰尘?
眼看钟灵因着自己的话有些出神,钟离将女儿抱起扶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纸巾放到她面前。
“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
刚回过神来的钟灵又是脸一烫,拿着纸巾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还是觉得老父亲平和的目光太过炽热,整个人如坐针毡。
但没一会她又出神了。
自己对待钟离的行为确实不似寻常人家的父女…所以,她努力改改?
一想到钟离刚刚那副似乎是有点难过的模样,钟灵顿时就被自己的老父亲拿捏的死死地。
而作为被惦记的主角,钟离不紧不慢端起刚倒了新茶水的茶杯送至唇边,用茶水遮掩了略微上扬的嘴角。
嗯,今天的茶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