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这话,严绪自然听的明白,勋戚二字,指的却不单单是凤姐,更多的还是在说贾府。
若严绪果真借此案将荣国府拖下水,倘若被林思衡证明是诬告,至少他的这个官位肯定是保不住。
严绪虽得了忠顺王的话,见林思衡这副果真要计较的样子,一时也难下决定。
案子审了一个时辰,严绪只觉头大如斗,贾蓉案时,严绪已与林思衡打过一回交道,指望着能借着贾蓉攀咬一口,结果没成。
但这也就罢了,毕竟贾蓉到底还是伏法认罪,宁国府也烟消云散。
如今这案子本就是奔着荣国府去,严绪这会儿却觉得无处下口。
不论他怎么问,凤姐儿只一口咬死了不是她放贷,但凡他意图恫吓一二,林思衡必出言插科打诨,给搅和的毫无作用。
这招数用个一次两次的,兴许还能吓到人,可用的多了,连凤姐儿也都有些回过味来,又哪里还能吓得住?
若换了旁人,进了这大理寺,有这一桩“物证”在,哪里还有什么辩解的余地,严寺卿有的是办法叫凤姐儿认罪。偏偏林思衡坐在这里,诸多刑罚手段便用不出来。
眼见着不能叫凤姐儿低头认罪,严绪也不欲放人,进了大理寺的人,哪那么容易出去?便使了个“拖”字诀,和颜悦色道:
“靖远伯您看,这案子既然一时不能审结,不如将疑犯暂且拘押在此,待来日再审如何。”
凤姐儿闻言,急得不行,她若被拘押在此,林思衡自然不会陪她一并在这待着,便只留在这一夜,她还能有什么名声可言?
当即便急切的朝林思衡望去,眼神隐隐有些哀求,林思衡瞧她一眼,又望望天色,皱眉道:
“案子既然要紧,陛下又在等回话,自然还是要早些查个水落石出才是,严大人身系法曹,岂可迁延?”
严绪这会儿想的明白,反倒不急了,一时拿不下荣府,先坏了这荣府的名声,也不算白忙活一遭,因而笑道:
“靖远伯方才讲的分明,这案子确有些疑点,册中契书真假尚待核实,本官要寻得这借贷之人,一一比对,少不得要用上十天半个月,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查明的?
既然这位夫人咬死了非她出借,本官也不能胡乱冤枉了不是?。”
“不是说还有个贾菖涉案?既然这契书真假一时难辨,何不从这贾菖入手?”
“靖远伯这话虽有理,却不知贾菖人究竟何在,一时也无处去寻,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等着?还是说靖远伯竟知道这贾菖的去处?”
林思衡笑道:
“贾菖其人,我也只在年前与其见过一面,往后再无来往,如何能知其去向,这案子既是大理寺来审,寻人一事,自然也是大理寺的指责。”
严绪不以为忤,笑眯眯的自承己过:
“靖远伯所言甚是啊,只是这底下人无能,京师又人口众多,一时实在也无处去寻,只得慢慢来找。”
凤姐儿和平儿见他俩打机锋,心中焦虑不已,又不敢擅自接话,生恐真要被关在这里。
这边尚在你来我往,外头忽有一差役跑来,回禀说是贾菖已被顺天府拿到,正被顺天府通判亲自押来。
严绪当即脸就是一黑,有些莫名其妙道:
“不是说贾菖已逃遁无踪,如何这就被拿到?莫不是贾家将人送去?”
差役为难道:
“这小人如何清楚?”
严绪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只叫人请傅通判进来,不多时,傅试满面红光的走入,身后跟着几个顺天府的差兵,当中押着一人,正是贾菖。
傅试走进大堂一瞧,便弯了腰,面上又谦卑起来,先朝林思衡恭敬的作了一揖,又对着严寺卿和樊余行了礼数,末了还对凤姐儿也拱手行礼,总之是一个不落。
严绪官位比傅试高的多,懒得应酬,径直问道:
“此人便是贾菖?傅通判,这人你自何处拿到?”
傅试忙答道:
“回理卿大人,这人自知闯下大祸,一路流窜出城,至城外水月庵藏身,下官也是听香客举告,方能将此人擒获。”
严绪沉声问道:
“水月庵,此地与荣国府可有干连?贾菖既知闯祸,如何敢往这去?”
傅试连忙答道:
“不过是场外一处佛庵,京中百姓贵族多有前往此地烧香礼佛的,许是这贾菖也曾去过,故知此地。”
傅试此言,却又是有意为贾芹遮掩,原来这贾菖知道惹下大祸,无处容身,又不敢妄信他人,左思右想,便想起贾芹来。
贾芹贾菖,本是堂兄弟两个,一向走的又近,水月庵自净虚事后,投到贾府,便被林思衡有意分给贾芹去管。
贾菖走投无路,昔日里的狐朋狗友,如今又哪里敢去投奔,也只一个贾芹,自小玩到大的,倒还信得过,便连夜去了水月庵藏身。
然而钱旋受命去查贾菖去处,当初争东府一事,钱旋就已查过这贾芹贾菖二人,这回也第一个就奔着水月庵去,没废多大力气,便寻到贾菖所在,报与边城知道。
林思衡既疑心凤姐果真遭人构陷,也不迟疑,他自己虽不好“多管闲事”,却叫边城去寻傅试拿人。
傅试起初尤自不肯,恐拿了贾菖,便是得罪了贾府,只听说是为荣府里二奶奶洗脱冤屈,方才去了,如此既得了一桩功劳,又得了贾家的人情,心中好生得意。
但拿了贾菖是好事,要是再给贾芹牵连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那就难保贾家怎么想了,傅试已稳拿了好处,自然不肯多生枝节,言语遮掩,将贾芹给摘了出去。
林思衡也点点头,笑对严绪道:
“严大人,人犯既至,我看,还是接着审如何?”
严绪见此,也知拖延不得,眼下只得盼着这放贷之事,果真是这荣府二奶奶所为,不然单凭一个出了五服的贾菖,又有这靖远伯盯着,再要牵连贾府,未免牵强了些...
凤姐儿这会儿见了贾菖,也是恨得牙痒,甩开平儿搀扶,凑到贾菖跟前,狠狠拧了一把,红着眼睛斥问道:
“没良心的下流种子!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这般害我?那些个放贷契书到底哪个写的!却写的我的名字,你也敢从中作保?!”
不料贾菖吃痛一躲,似乎也十分诧异道:
“婶婶如何却来怪我,放贷的正是婶婶身边人,连我都认得,我还当就是婶婶的意思,这才行的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