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转过十二扇楠木屏风时,陶镜杨裹着穿堂风的声音响在诸位耳畔,
“京都北侧设立的那片试验田,各位今日也都看过了,可有什么想法?”
工部侍郎用衣袖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他身侧的王尚书,官袍下摆还沾着试验田的褐色泥点,
“回大人,臣等跟着司农务看过,如今试验田的出苗率足是寻常的一倍还有余。”
他喉结滚动着补了半句,“敢问大人,这是何许缘故啊?”
如果陶镜杨解释不出作物高产量的缘由......
那大家就只好称其为「神女的祝福」了。
陶镜杨倚着双龙戏珠雕花的椅背,指尖轻叩扶手发出几声脆响。
「扣哒」「扣哒」......
神秘的氛围莫名让人觉得紧张。
腾起的沉香半遮着她的脸,“这些新种,是袁老先生所赠。”
“袁老先生?臣等...好像从未听说过。”
陶镜杨面上拂过一抹回忆神色,“大约是个喜欢云游世间的小老头。”
这句说完,她整理好思绪,“不必叨扰其老人家,各位只需推广新种,造福百姓就是了。”
众臣官靴在地砖上轻轻挪动,彼此交换的眼神终究化作整齐的躬身,“谨遵国师教诲。”
见时机差不多,她哗啦一下抖开新统计完的田亩册子。
“自叛乱之后,朝廷抄了不少地主官员的家,从中搜刮出不少无主之地。”
“除这些无主之地分给当地百姓之外,若有不足,便由官府牵头开垦荒地。即日起,不论男女,凡已出生之人,皆可获得 5 亩田地。并实行 30 年内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的政策。”
殿上气氛凝重,零零散散只站着十来个人,皆是各部的领头人物。
有一位靴底还黏着泥块,今早他才从试验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来,此时随着陶镜杨的说完话,一起\"啪嗒\"的掉在地上。
陶镜杨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怎么,说到这里就不出声,是不满意本座的做法,还是觉得事多太累,不想干了?”
陈萍萍背脊挺直如松,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最后又坦然对上了陶镜杨的视线,微微拱手,声音沉稳有力地附和道,
“国师所做皆为大庆千秋大业,臣等跟着国师的步子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怎会觉得累。”
俗话说,不怕领导压榨你,就怕同事太积极。
此话一出,有个大臣身形一晃,仿佛被压垮了最后一丝力气,干脆“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
他双手伏地,向前匍匐了些许,抬起头,满脸悲戚,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国师大人!您自上任后做出的改革皆是利国利民之良策,这大庆的百姓都念着您的好。只是,只是这进程太快,事务实在过于繁忙,我等日夜操劳,如今实在抽不开手啊大人~”
\"大人您瞧我这袖子——\"他哆嗦着举起沾满墨迹的官服,\"这半个月写废了三十支笔,我家夫人说我现在睡觉说梦话都在商量政策推行事宜。\"
另一位脚上沾泥的大臣附和,“是啊是啊,大人,臣等这一天天忙的心脏直突突啊——”
这几个人往这一站,看着就像被压榨的一滴油也不剩的豆饼。
干干瘪瘪,抽抽巴巴。
见那官员仍跪着,她垂眸掩去心中的无动于衷,起身虚虚扶起这人。
“刘大人当心膝下金砖凉。”语气温如三春柳。
“各位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千百年之后的基业如今尽靠各位奠基。”
她面朝日光,食指指向殿外高悬的烈日,“疲惫繁累只是一时的,命途长漫漫,不做些天翻地覆的大事怎可罢休!”
陶镜杨pua完又开始画大饼,“今日事成之后,加官进爵此类皆是小事,名传千古,于这浩瀚天地之中,留上一笔史书青名才是最为要紧啊!”
大饼画完又开始打鸡血,“同志们,「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跟着本座一起,左踢北齐,右踹东夷,前揍西胡,后翻大洋,将大庆打造为举世无双第一大国!”
“......好!!”一大爷瞧着50多岁,如今正是闯的年纪。
让我们一起干了这杯鸡血!
看着大臣们好像又活过来了,陶镜杨满意又欣慰的点点头,捋了捋披在身后的发丝道,
“既如此,本座便继续说说土改细则。”
“男女成亲,女子之地依旧属于女方自己,不由父母、夫家支配。”
“庆国今后再无奴籍,自然也不许任何人,打着任意旗号而强取豪夺。”
“若有违反者,即便是生身父母也要予以处罚。”
这个世道,有了田地便有了生活资本。
如此一来,女子同男子拥有同样多的原始生产资料。
从前女子无依,如今国家给予其保障,那也算有依了。
若有能耐,女子亦可自立门户,自选姓氏,招纳赘婿,开创世家。
“此外,农民种地不交税,自留多少全看自己。”
“三年、两年,自己留够了自然会卖给国家,国家会按照粮价给钱。”
“不过地主、商人依旧需要缴纳税款,按照地分、利润的比例缴纳,具体由户部商讨执行。”
自古以来,地主强取夺豪、土地兼并并非导致农民起义的罪魁祸首。
最主要的其实因为朝廷赋税、徭役过于繁重,且后期的朝廷贪官污吏、结党营私者居多,更是极大压榨了农民的生存空间。
所以,各朝各代皆是开端清明,易出盛世。
到了百年之后就会律法不严,任由百姓受欺凌,甚至出现食不果腹,最终硬逼得世人揭竿起义。
“现行律法已经算是完善,只是地方各级落实的还不够到位。”
“律法若是束之高阁,那就是纵容歪风邪气的生长。”
“即日起,本座要于各州的州城设立鉴查院分院,垂直独立于朝廷各部,若有大理寺管不了的冤情,尽可前往投诉伸冤。”
陈萍萍拱手称是,“臣定当不负大人所托!”
他声音铿锵坚定,眼神亦是毅力非凡,可见其真心。
陶镜杨看着他的反应却叹了口气,“陈院长,其实,我知道鉴查院事务繁忙。”
“尤其是你,作为鉴查院的领头,你更是忙的没有一点私人时间。听言冰云说,你已有一个月不曾回过府里去歇息了。”
殿角亮着的烛灯炸开一花,这话惊得言冰云疯狂躲避陈萍萍的视线。
老铁,我言冰云把你当领导,你把我当日本人一样弄啊。
说好了我传的消息不告诉任何人的,这家伙在大殿上疯狂卖我啊。
陈萍萍的目光掠过他,接而道,“臣虽忙了些——”陈萍萍尾音忽然放轻,指尖抚过手指间未来得及擦净的墨痕。
那是今晨批阅《垦荒令》时溅上的。
他们鉴察院知道消息,总要比旁人早上一些。
“只是臣一想到所作所为皆为百姓,即便是再苦再累,也只觉心安。”
言冰云站在其身后,瞥见了院长中衣领口露出的膏药痕迹。
“臣如今连一刻都不想歇息,只想快些将这些政策都贯彻完整。陶大人,这样的愿景臣从年少等到现在,实在等不及的想去见那海阔生平的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