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图书斋。
室内静谧,唯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与窗外枝头雀鸟的轻啼相互应和。
“啊——啊欠!”林婉儿坐在书案前,纤弱的身子微微一颤,鼻尖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前日去码头送范闲下江南时不慎着了凉。
这几日,喷嚏就没停过,一声接着一声,在这安静的书斋里显得格外突兀。
范若若本正专注于手中书卷,听到声响忙搁下书本,快步走到一旁的小炉边。
炉上温着一壶姜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氤氲了她温婉的眉眼。
她用帕子垫着,轻轻端起茶壶,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碎步走到林婉儿身旁,递上茶盏柔声道,
“婉儿姐姐,要不今日就不学了,我送你回去好好歇歇吧。瞧你这几日,人都憔悴了不少。”
说着,她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林婉儿接过姜茶,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轻轻摇了摇头,“不,我能坚持。”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因生病而有的鼻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发烧就没事儿,今日还有书没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说话间,她轻轻拍了拍范若若的手,似是在安抚对方。
一旁的叶灵儿,本就对这些书本知识兴致缺缺,此刻正支着头,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仿若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现下被两人的对话声猛然惊醒,她先是左右晃了一下脑袋,眼神迷茫。
紧接着,在下一秒脑袋失控般地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就这么躺下不动了,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睡死了过去,还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边。
另一边,陶镜杨就坐在不远处,四周的折子像大山一样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沉浸在政务之中,无暇顾及周遭的动静。
林婉儿和范若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叶灵儿。
林婉儿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向范若若,悄声道:“能治吗?”
她眼中满是疑惑,又带着几分打趣,目光时不时瞟向昏睡的某人。
范若若先是一愣,下意识反问:“治...什么?”
林婉儿憋着笑,抬手掩了掩唇,小声道,“一看见书就会昏迷...你瞧瞧灵儿这模样。”
话未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范若若也被她逗乐,笑作了一团。
正窃窃笑着,祝悠然轻也带着东西到了这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绿衣衫,面容含笑,手中还提着个精巧的箱子,“各位,点心时间到~”
一进书斋,她的目光便扫向众人,一眼就瞄到了不省人事的叶灵儿,眼珠一转,特又加了一句,“睡觉的没有点心奥。”
这声音仿若一道符咒,叶灵儿瞬间有了反应。
她先是眼皮动了动,紧接着猛地一个昂头坐起。
即便双眼还紧闭着,嘴里却忙不迭嘟囔,“没睡...没睡...”
那模样,逗得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习武之人就是要强哈,都困成孙子了还说没睡呢。
祝悠然将箱子轻轻放在桌上,打开来,今儿带了两碟子糕点。
一碟乳白如玉的牛乳糕;一叠娇艳逼真的桃花酥;外加一罐子加了桂花的珍珠圆子牛乳茶。
介是古代版的珍珠奶茶。
但她没着急招呼大家尝尝,而是手掌摊开,围绕在匣子四周,示意大家仔细观察。
四顾无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祝悠然下巴微微扬起,升起些骄傲来解释,“这匣子是教养院木匠系学生造的,榫卯精巧、严丝合缝;装糕点的盘子是造瓷系烧的,釉色温润,绘制的花鸟也栩栩如生;
糕点是厨师系蒸的,牛乳是畜牧系挤的,新鲜得很...怎么样,咱这教养院的学生都还不差吧?”
叶灵儿早边听边给自己舀了一勺牛乳,嚼着里头q 弹的木薯圆子,口齿不清地赞道,“不错不错,好喝好喝。”
顺道偏头看向埋首折子堆里的陶镜杨,扬了扬下巴,高声问道,“国师大人,你喝不喝?”
陶镜杨早被折子封印在了座位上,如今,她已是一个无情的办公机器。
她连头都没抬一下,随口应道:“不喝,你们喝吧。”
玛德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哪还有闲心思去喝什么珍珠奶茶。
祝悠然见状,伸手又给灵儿舀了一碗,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调侃道,“灵儿小姐,既然不适合读书,何不去参加武举呢。”
叶灵儿苦着脸,她将扣在桌上的书籍端起,将书封露在外面。
祝悠然探头一瞧,哦,原来看的是兵书。
林婉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替灵儿回答,“武举也是有笔试的,奈何她一看字就眼发晕。”
叶灵儿眼神中满是挫败,顿了顿,又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般,猛地一拍桌子,“我决定了,即今日起,我每打一次瞌睡就罚自己绕着京都跑一圈!”
一个月后。
京都的春夜,月色如水,却透着丝丝寒意。
狭窄的小巷里,偶尔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街头巷尾渐渐流传起一则怪谈,说是这段时日,时常能瞧见一人影在京都小巷徘徊。
有人曾在半天之内瞧见人影高达 6 次!
这消息仿若一阵旋风,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惹得周边人家一到夜里,便早早闭好门窗,生怕有贼人趁着夜色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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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儒今日刚从边塞回京,一路风尘仆仆。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众将士。
李承儒身姿挺拔如松,红色外袍在风中烈烈作响,豪迈不已。
行至城中,便听闻了此事。等到了皇宫后,他也顾不上歇息,还特意向李承泽禀报了此事。
“陛下,”李承儒踏入殿中,先是单膝跪地行了个礼,而后起身,声音铿锵有力,,“臣听闻近日京都出现一神出鬼没之人,可要我带人前去捉拿?”
他微微昂首,一张四方脸透着久经沙场的坚毅,眼神清明而锐利,仿若这世间的鬼神见他皆会避及。
今日穿搭是红底金丝乱绣衫,里衬是金铜色魁脸铠甲。
虽被外衫遮挡,却仍能隐隐瞧见那硬朗的轮廓,背阔腰窄,透过衣服也能瞧出他那一身紧实的腱子肉。
“叫什么陛下,几月不见,大哥可是与弟弟生分了。”李承泽原本正坐在龙椅上翻阅奏章,瞧见李承儒进来,脸上挂起欣喜的笑容。
快步走下台阶,亲自邀着他一起坐下,态度亲切。
“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个不是贼人,而是那叶家的叶灵儿。阿杨说她打算今年参加武举,平日里就爱锻炼锻炼。”李承泽笑着解释,提到陶镜杨时会情不自禁的扬起笑意。
“阿...杨?”李承儒微微一怔,原本放松的坐姿瞬间变得端正,向他投去一个探究的眼神,“是那位陶国师?”
他久不在京都,日常里也不大关心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乍一听到自己二弟对人如此亲昵的称呼,以他的阅历,自然也能探知出一二。
李承儒虽说一直未娶妻,但通房妾室可是一个都不少,这些男女之情的微妙,他自也是懂得。
“对,就是陶国师,自然,也是二弟的心上人。”李承泽坦然承认,不打算瞒谁,如今既已挑明,便大大方方地说了。
他知道大哥是个直性子,藏着掖着反倒容易引起误会。
“臣在边塞也曾听闻这位奇女子的事迹。”李承儒微微仰头,陷入回忆,“听说她有大宗师的身手,有如狼一般锐利的眼睛,还有像老虎一般的健壮体魄。又说她声如洪钟,最善使用谋略策划,能在舌战群儒是个千年难遇的人才,说她...”
听得李承泽一脸黑线。
李承儒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所听所闻,说着说着,心里就越发觉得他这二弟日后得挨欺负。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站起身,大步走到李承泽身旁,重重地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二弟,若有困难尽管来找大哥!大哥给你做主!”
眼神中满满都是关切,与李承泽记忆中的那个大哥重叠。
这么多年了,大哥还是没变。
“多谢大哥,但,只怕大哥或许是哪里有误会了。”
“误会?”李承儒微微皱眉,低头思索两瞬,很快又释然,
“倒是也有可能,消息传至千里,早已不知被人添油加醋至什么样子。”
李承泽倚着缠枝凭几,听到这时起身,“说过不如见过。”尾音带着惯常的慵懒,“大哥不如同我移步乾清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