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弗洛里安送回奥尔菲斯后,早已行驶到指定地点的马车顺利接上灰头土脸的一行人。
戚十一率先上车,因为她是名义上的接头人,这辆车也是“戚十一”订的。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落座后,戚十一忍不住道,
“我对异国他乡不可能这么熟悉吧,居然能找到专门接偷渡跑路生意的灰色商人……”
爱丽丝道:“没事,等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就能订黑车了。”
戚十一:……
爱丽丝熟练安排着所有人逃出庄园的下一步——
“戚可以跟我回去,我会想办法帮你继续打听你朋友的消息。”
“皮尔森先生可以从我这里预支一点未来工资,作为新生活的开始……”
“工资?”
发呆的克利切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讶异道,
“你要雇佣克利切?”
爱丽丝摇头,“我不是要雇佣您,是打算雇佣新甜蜜之家的孩子。他们可以作为新闻社的小伙伴,负责收集街头那些有趣的家长里短,流言八卦。”
“我之前就考虑过这方面,但新甜蜜之家目前的管理者身患残疾,精力严重不足,对有趣新闻的敏锐度也不够,主编未必会答应。”
爱丽丝拍了拍克利切的肩,
“新闻社的兼职工资,我偶尔委托的合作费用,不是什么大钱。想养活一个甜蜜之家,还需要你也努努力。”
“还是说,你已经不想再试一次了?”
克利切嗫嚅着嘴唇,确实有些胆怯。
马车摇摇晃晃,爱丽丝妥善解决完其他人的事,独自坐到到一边,撩起窗帘,望着外面变换的风景有些出神。
清晨的阳光朦胧而美好,她却满心惆怅。
克利切同样心事重重,颇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怯懦。
……
深夜,伦敦东区。
作为混混、扒手、乞丐、最底层的劳工共同的栖息地,这里仍然是一片混乱不堪的破败拥挤。
伦敦的有钱人不少,没钱人更多。在冬日,东区的人流量不减反增,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往街边空地挨挨挤挤一躺,就算是找到今晚的床铺了。
鼾声混合着恶臭,充斥在克利切的耳朵与鼻腔里。
他对这里糟糕的环境并不反感,反而如鱼得水,走着走着脚步就轻快起来,时不时踹开挡路的流浪汉。
“克利切看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这都能躺!”
他笑骂一句,
“想当年,克利切就算去睡绳子旅馆,也没有莽撞到躺街中央!”
克利切左绕右绕,不知绕进第几条小路,终于到了爱丽丝给的地址。
他速度慢了下来,睁大眼睛,盯着摇摇欲坠的门板上面的字母。
“新的甜蜜之家……”
克利切刚抬起手,又收了回去。他在门外徘徊,徘徊。
“咳咳,好久不见……不对,现在的孩子我还能认得几个?用这个开场不适合……”
“嗨!爱丽丝小姐跟我说这里的小不点们需要个慈父……噫,克利切,太做作了!”
“各位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冒昧打扰,在下是……”
“这也太生疏了,文雅到不像克利切了。”
克利切一连否决了好几个想法。
他抓耳挠腮,不停打着转。终于,他颓废地抓了抓头发——
“幸好多洛雷斯暂时住在了爱丽丝小姐家,明天才会过来。”
克利切捡起地上的石头,狼狈顺着墙边蹲下,
“其实打招呼很容易,克利切是在怕他们的反应。”
“国王把自己的国家经营得一塌糊涂,最后还囫囵打包卖给了豺狼……”
克利切用石头在地上划着,郁闷而又焦虑,
“如果是克利切,也不想会认这样的人了。保准来一次打一次,打得远远的。”
“要不…还是再等等吧,先在附近观察几天,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要是这帮小老鼠能把自己照顾好,他们怎么可能想见,想继续支持克利切呢?”
克利切这么说着,迟疑的起身,
“今天晚上,随便睡个……忘了现在是冬天,跟那帮睡街边的挤挤算了。”
克利切承认,继续在这里无所事事的转悠,那么到天亮他都踏不出最后一步。
杜克神父最后的话几乎击碎了他的自信,让他仓惶失措,辗转不能安。
如果对孩子没有感情,他自然不在乎这些。可偏偏,克利切为“慈善家”这个身份自豪了太久。
“唉……”
一声叹息响起,克利切缩着脑袋,勾着头弓着背,准备像老鼠一样溜走。
“老大,就是他,在我们房子外面不知道转了多久。我怀疑是兄弟会的人,准备把我们彻底赶出去!”
房门的声音伴随着小孩稚嫩的告状声,让克利切下意识僵住,本能伸手挡着脸。
他企图掐着嗓子,编个什么身份先糊弄一下。
“是你吗?克利切?”
对方的“老大”一口叫破他的身份,有些惊讶,也有几分惊喜,
“你出狱了?”
之前告状的声音响起,
“克利切?”
“他就是老大你说过的那个神偷吗?如果不是怕被警察捉走,你之前还想让我们去探狱来着。”
一句探狱,莫名揪起了克利切的心。
因盗窃入狱的这几年,他也不是没羡慕过其他人。
那么急切的想开第2间甜蜜之家,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与野心,有几分是真正想拥有一个家?
“是…是克利切。”
克利切遮遮掩掩转过身,
“我看你们过的好像还行,以为走错了。”
他看清了,小萝卜头们簇拥的那个没有腿的少年,是曾经甜蜜之家一个相当不起眼的孩子。
“哪里还算行?”
少年苦笑一声,
“这门坏了后就一直没修,只能拿来讹点讲道理的老实人。”
“冬天到了,破旧的门窗老是漏风,大家睡一块都觉得冷。没有钱,也没有手艺。”
“以前的总觉得你脾气不好,为了几块黑面包,几个便士就生气打人。后来自己也收留点孩子,才发现生活实在是太难了。”
“克利切,马上就是圣诞节了。”
“这两年,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怀念你。”
“怀念你一边骂人一边爬到屋顶上补瓦,怀念你带着我们用旧报纸把窗户全部糊上。”
“不大的火炉很温暖,还有那些可以敞开肚子吃的食物……唉,克利切,我费尽心思都复刻不了同样的盛典。”
克利切吸了吸鼻子,“我以为这些小事你早忘了。”
“以前是不放在心上。”
少年诚实道,
“后来自己办不起,才清楚你那么精打细算的意义。”
少年张望了一下远方,小心道:“克利切,你要走了吗?”
“好吧,希望你能成功,变成你一直期盼的大人物。”
“嗯,就是……如果你接下来这几天有时间,能不能在去拼事业之前,帮我们修下门?抱歉,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感冒了……”
克利切彻底放下手,他说:“修门而已,各种各样的小手艺我最精通了。”
“事业?我的事业不就是做慈善吗?”
克利切张开手,他也不知道为何,压抑不住的眼泪连串落下,
“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孩子们,想不想再来一场扮演舞会?”
少年猛然愣住,好半天才哽咽出声:“克利切…你……”
他的反应让克利切有些手足无措。围着少年们的孤儿却双眼放光,一窝蜂涌上来:
“是老大跟我们说过的舞会吗?只要喊神偷一声国王,就能换来他亲自唱的晚安颂?”
“国王,国王,我想吃饼干!”
“国王!我可以许愿一块完整的面包吗?不是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不是切开的,是一整块!”
“国王!你可以不要走吗?我们可以年年都办舞会吗?”
“都让开!听我说,国王,请您先修门,我睡在最靠门边的位置,脚趾头都要冻没啦!”
“会有的,都会有的……”
克利切都不知道先抱那个了,有孩子踮起脚尖擦着他的泪,众人聚精会神听着国王发表的就职演讲,
“克利切国王在外面流浪一番,被殴打过,欺骗过。丢过大脸,受过耻辱,差点没了命。”
“但克利切国王因此学到了新的王国制度,决定更改治国方式。”
克利切大声道,
“一位优秀的国王,首先要倾听国民的心声,了解民意,在宰相的辅佐下,让国民们生活的更好!”
狭窄崎岖的巷子里,克利切再度登上王位,认真宣誓,
“克利切有志成为这样的优秀国王,希望我的小小王国从今天起摆脱寒冷、疾病、饥饿。国王将尽其所能的保证每位国民的面包与牛奶。”
“太好了!”
孩子们欢呼,
“这是我们听到过最棒的就职演讲!支持克利切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