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心这边紧锣密鼓地搞开发区,而那边尤青山开始拆迁肉联厂老楼,建自己的菜市场。
尤青山也已经慎重得不能再慎重,他是半夜就让李天远开上车带他去看四季春去了。
到了靠边窥视。
车辆停在大门口对面不远的黑暗处,大门口的灯光亮如白昼,有点车水马龙的意思。
这才开业多久?
半夜大车来完,天亮小车来。
他们的工人上班,本身人就不少,也不管是不是半夜,很多都是农户,四面八方骑着电动车亮着灯赶来,跟游在黑暗中的一条条灯笼鱼一样。
早先来大车,卸大车不怎么亮灯,有些大车干脆菜不下地等着早上卖,并没有多少灯光。
洗菜流水线连轴转,要上夜班,但是离大门口远,二人也看不到。
二人只觉得随着上班的人变多,市场里头的灯不断地亮了,越来越嘈杂,也有大车来得晚,这个时候在外头掉头,接受登记和收费。
最终市场上下菜的那些地方先后灯火通明,全部亮了起来。
还没等他们准备好,小商小贩们的三轮车,电动三轮车,面包车,还有小破轿车就已经排上队了,最终乱哄哄地扎进去。
尤青山区分不了这些车辆的成份,看着他们空车来,满车走,猜测是城里的商店,蔬菜摊,甚至是大小超市。
他裹了裹拉风的大衣下车了。
虽然此时已经是初夏了,但他的身体不够好,此时天又早,气候微凉,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下车看看,他是犹豫要不要开车进去转圈,转眼看向李天远开来的豪车,又迟疑了。
我们冒充来批发菜的合适么?
如果被识破,沈在心会不会在幕后不出门,让他的工人们把自己打一顿?
他跟李天远要支烟,靠在车身上问李天远:“现在卖菜都这么抢手,都这么挣钱吗?”
李天远说:“我听人说,他上了一条洗菜流水线,洗完还自带烘干,能给你喷保鲜剂。他那保鲜剂说是植物纯天然,谁知道呢,我问过超市的经理了,甲醛水也能从植物中提取再稀释呢,他说天然就天然?他就占着便宜,我们倒霉的时候,他一对比就跟反差一样,信誉就起来了。现在有了洗菜设备,菜他给你洗好,烂叶子都能给你挑出来,你让谁来卖这个菜,能干到这种程度?你谁都卖不过他呀,除非我们也这么干。”
尤青山咬咬牙说:“我们也上,你看吧,让你上学你不好好上学,这就是上不上学的区别,他怎么知道上洗菜的流水线而你不知道呢?我们拔了肉联厂也不用花多少钱,也建一座钢构大棚,弄一条洗菜的流水线,我们的位置多好,他这位置都出城多少公里了,他能跟我们比吗?”
李天远不放心地问:“爸。那要是扎大本钱卖个菜,结果还卖不过他呢?”
尤青山深深吸一口气,小声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了,我就觉得这两口子妖气冲天的,尤雅从小就妖,你不知道她想啥,老太太教她的,都是旧社会怎么干土匪的那个路数。这沈在心,我怎么也嗅着点儿妖气,正常人谁受得了你姐呢,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土匪,你看秦安明现在后悔,要死要活的,当年尤雅喜欢他,他敢靠近三尺不,人喜怒无常,手段毒辣,12岁就搬出去自己住,看人眼睛里闪的都是喂不熟的光芒,我还是那句话,你姐要是男孩,真没你什么事儿,她就是个纯混蛋,我都忍着,老尤家门楣要紧呀,老秦家都在她那儿占不到便宜。偏偏就你姐这样的,他端屎端尿伺候上了。”
他强调说:“伴君如伴虎伴着你姐尤雅,你姐还出轨,到处乱搞被抓奸,生个孩子不知是谁的,他都能忍,忍出头了现在,这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有了道行呀。”
李天远问:“实在不行,弄了他吧?”
尤青山浑身一震。
李天远解释说:“我们往余市越投越多,越投越多,到时候亏出来大窟窿,怎么跟董事会交代呀。”
尤青山低声说:“要放十年二十年前,我早就这么干了,但现在不行了呀,你不知道警察都掌握什么侦讯手段,你就觉得你走到哪去,手机都能定位,摄像头都看着你,你跟亲友聊天,发句敏感话带关键字,都有派出所打电话,你不知道他们侦查的技术到哪一步呀。你妈对你姐下手,我拉都拉不住,现在可好,你表姐我花几十万,偷渡弄去东南亚了,人也毁了容,多可惜,就这,她是你妈的屏障,要不是查到她这儿断了,你妈这个岁数作为谋杀主使坐牢去么。你妈死鸭子嘴硬,还给我解释,她不是,她顶多是想干个什么,我信她个鬼,她什么人我不清楚?其实医美我不想投资呢。想到双秀被毁容,我就没拦着你,现在姓张的那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给她整容整回来。”
李天远突然有了疑问:“双秀不会是我亲姐吧?”
尤青山责怪说:“说啥呢?”
李天远说:“要不是我亲姐,你扎那么大的本?我妈也跟疯了一样护她,要别人直接弄死不就行了吗?”
尤青山苦笑说:“回头你问你妈去,之前她流掉一个,真流掉假流掉,我也不知道呀。”
李天远叹口气,看向一旁去。
他突然有个疑问:“那个方经理,是秦安明那边弄死的吗?不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案吗?”
尤青山回到车里,喘气坐下,告诉说:“八九不离十。没破案,还不是从境外找的?职业杀手,杀人利索,能迅速脱身,还没多少痕迹……”
他小声说:“你的意思说,我们也这么干?回头你让你妈给双秀说,那东南亚乱,绑票的,贩毒的,让双秀联系上,到时候入境弄这姓沈的。尤雅是你姐,不到那一步,再不要动她了,听到没有,再怎么着,不能往要命上弄,让她疯掉,让她破产,弄死我还是有点儿于心不忍。咱们这是骨肉相残。”
李天远说:“你把她当女儿,她把你当爸了吗?一说就是别弄死她,你不弄死她,她弄死你。她那人绝对的。”
父子两个交流着,车也驰入黑暗,开始往回走了,因为照明不佳,开了远光,照亮着天际。
两路不断越过三轮车。
再越过三轮车。
小汽车。
一路上看什么车都像是到四季春市场下菜的车,迎面的是去菜市场,顺道不断超越的是批发了菜回去的。
有个三轮车有水花溅起,跳出来条大长鱼,司机不知道,腾腾腾开走了。
一个骑电动车,电动车上挂的都是黑塑料袋子,脚下还摞着纸箱的男人停下来,喊喊前面喊不回来人,自己扎了电动车,到马路上摁那条活鱼去了。
影响了二人行车,李天远不耐烦地冲他打喇叭。
等回到城里,天竟然还没完全亮。
想一想菜市场那个点那么多人,何况白天呢,二人都是心头火热。
到肉联厂,房子已经拔了,正在新建钢构大棚,这一刻,他父子俩一点都不心疼了。
就他们停在路面那么一阵子?
多少三轮车拉着菜从身边过?
回来的路上,前头还有个拉鱼的,可以看到车上溅起的水花,蹦出来一条大鱼。
不过父子二人自恃身份,没有去捡,是那个骑电动车的人奋战好一会儿,逼停车辆,最后提条大活鱼走了。
这景象不停回放,四季春呀,他那儿还卖的有鱼呢,将来会不会有海鲜和大螃蟹呢?
这时,尤青山的电话响了。
他接了起来,表情严肃,一放电话,扭头跟李天远说:“老太太要不行了,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回老家。”
李天远不放心地问:“爸。我要一起回去吗?”
尤青山说:“你当然要一起回去,那是你奶奶,你要见她最后一面。”
开车再走。
李天远突然又问:“爸,那,咱们通知不通知尤雅?”
尤青山愣了一下。
他怕老太太再立个遗嘱什么的,深思熟虑之后,给李天远说:“我们先到家了,控制了局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