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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窈坐在暖炉旁,托着下巴看屋外的青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是与青棠一同来到三清山的第六天了。

其实这次的行程并未在计划之中,只是她这段时间实在被那些整天叽叽喳喳的御史烦得头疼。

那天在青棠面前念叨了几句,青棠便问:“那陛下要不要休息几天?”

“怎么休息?”叶舒窈问。

其实她并不抱希望,无外乎是乔装出宫去游玩一番,要么就是找些乐师舞姬来表演节目。

再不然,宋泊还曾经找来了话本孤本来给她解闷。

一开始她还觉得有些意思,但渐渐地,就没多大兴趣了。

青棠看出她百无聊赖的模样,轻笑道:“陛下想去远处看看吗?”

“远处?”叶舒窈来了精神,“去哪?”

“臣的师门,三清山。”

于是,叶舒窈就“休假”了。

好在最近没什么大事,她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工作”,轻装简行,随青棠一起回到了三清山。

现下正是秋初,然而这山里却是银装素裹,当真是寒尽不知年。

不过,三清山的雪倒比叶舒窈想象中要小一些,今日更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窗外,青棠已经拿出了窖中藏酒,正要回到屋里来。

腰间环佩随步摇晃,清音撞碎在雪色里,让叶舒窈想起他在祭祖大典上时的模样。

那时有几个不服气的大臣想在大典上阴阳怪气,青棠则站在祭坛前淡淡道:

“本国师昨夜卜算天意,探得紫微东移,凤鸣岐山,违逆天意着,则命犯凶煞,怕是……不得善终。”

那几个人的脸色那叫一个五颜六色,五彩纷呈。

想到这,叶舒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陛下想到了什么事,如此开心?”青棠将酒坛揭开,一股清香顿时弥漫。

“想到你把刘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的事。”

青棠轻笑:“后来,他还因病告假,臣去看他,把他吓得病都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再次笑了出来。

“陛下喜欢这里吗?”

“喜欢,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还有美人作陪,怎么不喜欢。”

青棠的耳尖有些泛红,轻咳一声:“陛下尝尝这酒吧,加入了山巅雪莲,其他地方是喝不到的。”

叶舒窈接过尝了一口,柔和酒香混合着淡淡的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酒……”叶舒窈忽然顿了顿。

“怎么?”青棠问。

“容易醉吗?”

“臣没试过,”青棠轻笑,“不过,今夜可以试试。”

……

临近子夜,两人并未休息,反而来到了屋后的一处雪坳。

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转过一个弯后,却别有洞天。

“到了。”青棠带着叶舒窈挤过狭窄通道,豁然洞开的冰湖像天神遗落的镜匣。

湖心一株雪莲裹着月华绽放,瓣尖凝着冰珠,蕊心泛着极淡的靛青。

“三百岁芽,五百岁苞。”青棠道,“古籍中说,真正的雪莲,千年才能等到开花。”

说罢,他摘下一瓣喂到叶舒窈唇边。

叶舒窈微微惊讶,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含住花瓣。

清苦漫过舌尖时,她忽觉腕上一紧——青棠不知从何处摸出条银链缠上她手腕,链尾系着朵冰晶石雕刻的雪莲。

“这是青棠给我的礼物?”

青棠点头,指尖缱绻地缠住她的手指,向她靠近。

“青棠……很开心。”

“开心什么?”

“只要与陛下在一起,就很开心。”

大概是由于喝了些酒,他身上的温度比平日更高,在雪夜也暖融融的,连眼神也被酒意软化了不少。

再加上穿着狐裘,看上去颇有些可爱。

叶舒窈心中也柔软一片,握紧他的手,在他嘴唇上轻吻一下。

青棠立刻便回应,两人身上的气息缠绕交织,半晌,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正在青棠要再说些什么时,天空忽然间亮了。

“陛下看。”青棠指尖点向苍穹,北斗勺柄正对雪莲。

无数萤蓝光点自花心升起,竟是……

“蝴蝶?”叶舒窈奇怪,“这冰天雪地,怎么会有蝴蝶?”

“是冰魄蝶,”青棠显然也有些惊讶,“它们竟然出现了。”

“臣从前在此修行多年,也只是听师父说起过,没想到,今日竟与陛下一同看到了。”

“看来是吉兆。”

那冰魄蝶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话,飘然间向着这边飞来。

叶舒窈惊讶看着冰蝶停驻钗头,忽被拥入带着药香的怀抱。

青棠的下颌抵在她肩窝,呼吸融化了领口霜花:“臣从前前在此闭关,每凿一块冰砖,便刻一句《清静经》。”

“不过……今后,便不必了。”

只要有叶舒窈的名字在心中,便抵得过任何东西。

冰魄蝶又悄无声息地飞远了,两人抬头望向苍穹,只见繁星点点,壮丽无比。

叶舒窈忽然想起什么:“青棠,我的命盘……”

“是凶煞冲宫,荧惑守心。”他忽然咬破指尖,血珠点在雪莲花心。

整片冰湖骤然亮起星图,他们的命宫线竟在莲蕊处交缠。

“臣改了一百七十三版星盘,终于在此处劈出生门。”

叶舒窈拿出那块玉牌,指尖抚过边角处的破损。

那是逆天改命遭的反噬,毫无磕碰,便碎了。

她终于也是轻叹了口气:“何必呢?”

“因陛下饮梨花醉会笑,批奏折爱咬笔头,看话本总偷吃云片糕——”他忽然俯身,垂落发丝与她的墨发散在一处,不分你我,“这些琐碎,任何事都比不上。”

子夜风起时,青棠的白狐裘裹住两人。

冰洞深处竟有温泉,雾气将星月揉成银粉。

“冷吗?”青棠抱紧叶舒窈,渡来一口酒,掌心贴着她后腰,默默传递着暖意。

叶舒窈在氤氲中轻笑:“国师这算欺君还是……”

未尽的话被吞进唇齿。

泉边《清静经》冰碑映出交叠身影,最上方那行“澄心遣欲”正被蒸腾水汽模糊成“情”字。

……

破晓时,叶舒窈发现腕间银链系着两缕发——青棠的与她的乌丝编作同心结,缠着那朵永不凋零的雪莲。

青棠正以指为笔,在冰壁上刻新卦:

“贪狼化禄,紫微星畔生伴月。”

而三清山的雪,下得更缠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