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颜向月宸殿去时,正是下朝后不久。
他面无表情,吓得引路的小侍女噤若寒蝉,把人带到后连忙低头告退。
然而,那“吓死人不偿命”的罪魁祸首,却只是呆呆站在殿门口,像是出了神。
柳玉颜不是故意这副模样的,原因在于……他有些紧张。
更何况,这可是陛下的寝殿,此前他从未来过。
没错,这一年之中,没有过一次,最多也只是在偏殿,在书房而已。
而且,陛下从未有一次真正的……
正想到这,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柳玉颜一惊,便看到了流萤。
“小侯爷,怎么站在这半天都不进来,陛下等着呢。”
柳玉颜连忙收敛思绪,迈步向前。
他匆匆穿过外间,拨开珠帘,在屏风之外停下了脚步,恭敬道:“陛下。”
屏风内传来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是。”
绕过屏风,柳玉颜刚要抬头,便差点被自己的袍角绊倒。
他慌忙挪开视线,那莹白却仍然留存在他的脑中。
陛下的外袍只是一件纱衣……
叶舒窈从画册里抬头,噗嗤笑出声:“小侯爷这新裁的锦袍,倒比幽州战报还绊脚。”
柳玉颜耳尖泛红,故作镇定:“臣失礼了,陛下恕罪。”
然而话没说完,却见叶舒窈赤着脚踩在青玉案上,莹白足尖晃得人眼花。
这下他是彻底维持不住那副“冷若冰霜”的外表,视线都显得有些躲闪。
叶舒窈把他的样子看在眼中,觉得有些好笑:“害羞什么,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我这副模样。”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柳玉颜想起那次,他被叶舒窈碰了碰而已,就一下子控制不行……
太丢脸了。
“想起来了?”叶舒窈问。
“……是。”
“小侯爷,朕是会吃人吗,你走近些。”
柳玉颜向前几步,来到叶舒窈面前:“陛下……叫臣玉颜吧。”
“怎么?”
“臣喜欢听您叫我的名字。”他试探着拉过了叶舒窈的手,指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虽然在外人面前,他已是柳小侯爷,拥有一整个侯府,可到了叶舒窈面前,他并不想这样,显得太生分。
叶舒窈轻笑,并未回答,转了个话题:“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这倒是有些把柳玉颜问住了。
他心中有一个答案,不过似乎不太好明确的说出来,在叶舒窈的目光下,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侍……”
“嗯?”
“侍寝……?”
叶舒窈听了个大概,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侍什么寝,找你来是要商量南巡中安插暗桩的事。”
柳玉颜一愣,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是、是臣逾越了。”
他怎么就将南巡这么大的事情给忘了!
说罢他就立刻想要退开,叶舒窈却洞悉他的意图,一把将他拉住。
软榻上的画册被推落,转而被柳小侯爷占据了位置,叶舒窈笑盈盈抬起了他的下巴:“不过若是玉颜想侍寝,我也不会拒绝。”
“真的?”柳玉颜忽然呆呆地问。
做了小侯爷之后,一身行头自然也要换个彻底。
再加上他出门前特意打扮过,穿了件月白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玄色绣金蹀躞带,衬得肩宽腰窄,再加上他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平添几分凌厉。
任何人见了,都要赞一句好一位风流倜傥世家公子,与从前在公主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此时此刻,柳玉颜却有些羞赧又有些祈盼地望着叶舒窈,倒把“贵公子”气质破坏了个彻底。
看上去倒像引诱着人去欺负他。
“这么想侍寝啊?”叶舒窈逗他。
柳玉颜眨了眨眼,突然向前,凑到叶舒窈唇边亲了一下,叶舒窈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
他一下子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揽住了叶舒窈的腰,闭上眼睛再次吻去。
这次叶舒窈有所回应,指尖漫不经心地蹭着他发烫的耳廓,到了最后,柳玉颜眼中已经有些隐约的湿润。
自然是因为太舒服了。
他食髓知味一般又要凑过去,自己都已经要解开衣服供叶舒窈……,却忽然觉得怀中一空。
叶舒窈忽然从软榻上跳下来,拉住他袖子:“走,陪朕去看荷花。”
柳玉颜茫然,还以为是叶舒窈戏弄他,但看她认真的模样,最终却却也按捺住心底的难耐,跟了上去。
荷花,这忽然想起叶舒窈刚刚登基后不久的一件事。
那时候是冬天,叶舒窈带自己去看宫中新开的荷花。
叶舒窈坐在池边,拨弄着水花,发间金步摇扫过他鼻尖:“这荷花叫玉莲,和你挺像的。”
柳玉颜攥紧袖口,那里藏着叶舒窈随手赐的帕子。
那时他刚手刃仇人——也就是导致他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满身血腥跪在殿外,叶舒窈却笑着扔来帕子说“擦擦脸,比鬼还吓人”。
他如何能不心动。
不多时,两人到了莲池。
一池莲花开得正盛,金红色锦鲤在其间穿梭,周围寂静,显得十分适合“约会”。
看着叶舒窈倚在池边的身影,柳玉颜真想就这么直接将她抱进怀中。
不过,若是真的没人就好了。
一个影子跟在二人身后,此刻正隐匿了气息躲在某个廊亭的檐角。
他可没有被别人观看的爱好。
柳玉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浮躁:“陛下,南巡之时……”
正说到和洽之处,不知从何处滚来一颗石子,掠过荷花池水面,惊走偷听的锦鲤。
柳玉颜盯着池中涟漪,抿了抿唇:“陛下说过,事成后许臣一个愿望。”
叶舒窈正拿鱼食逗鱼,闻言把最后一把全撒了下去:“想要侯府扩建?还是给你娘追封诰命?”
柳玉颜望着她沾了饵料的指尖,拿出手帕帮她擦净:“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学凫水吗,臣来教您如何?”
叶舒窈愣了一下,旋即笑得有些狡猾:“你知不知道,上月来了个乐师说要教朕弹琴,伏罗扬言要烧了他的焦尾?”
“臣不怕。”柳玉颜说。
……
几天后,暴雨夜,惊雷劈开夜幕。
柳玉颜叩响月宸殿门,伞上的水珠甩在刚擦净的地砖上:“陛下,暗桩都已安插完毕……”
话没说完,叶舒窈忽然凑近嗅了嗅:“你熏了沉水香?小侯爷终于不学青棠的药草香了?”
柳玉颜一惊,不知何时这事也被察觉,慌乱后退,恰好撞翻青棠送来的安神汤:“臣、臣只是……”
叶舒窈恶作剧般扯开他衣领:“让朕看看伤口结痂没——”
烛火摇曳,他锁骨下那道疤泛着淡粉,是前几日刺客留下的。
她抬手轻触,柳玉颜只觉得一阵酥麻,不自觉后退一步,靠在门上。
“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陛下……”柳玉颜低声唤道,“太近了……”
叶舒窈眨眨眼,坐回了椅子:“你继续说吧。”
柳玉颜顿时有些懊恼,但自己说的话,也只好继续汇报,一直到深夜才离开。
翌日早朝过后,青棠\"不慎\"打翻药盏,褐渍染透小侯爷的奏折。
宋泊当庭吟诵新写的诗《池鱼惊梦》,句句暗讽\"痴心妄想\"。
叶舒窈则托着下巴笑盈盈望着一旁,意味深长道:“小侯爷啊,你这凫水课怕是得改到御汤池——”
“再仔细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