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神的巨像巍峨耸立在天地正中央,周身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像是在俯瞰着世间万物。
巨像之后,一座宫殿拔地而起,气势恢宏却又不失典雅韵味。宫殿的殿门由白玉与青石交错砌就,表面光滑如镜,纤尘不染,在日光的轻抚下,泛出柔和的光晕。步入殿内,地面平整得如同一片静止的湖面,光洁到了极致。
宫殿内的一切事物都被清晰地映照出来,桌椅几案的轮廓、往来侍从的身影,还有殿顶那精美绝伦的雕绘,花鸟鱼虫、神话传说,皆栩栩如生,与地面的倒影相互映衬,虚实相生,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令人目眩神迷。
“听说在我不在的时日,长河地来了一个不死族人?”
主祭圣母重痕着了一件白衣,白衣的边缘镶嵌着金丝,勾勒出无数朵小而纷繁复杂的金丝桃花,首尾相连,直至衣尾。纵然现在她已经是八十岁的高龄了,但容貌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重痕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一双棕色的眼眸注视着祭司,徐徐说道:“你不该……为了那个不死族人,搭上自己。”
祭司一双湛澈如渊的眸子仿若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无波,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他身着一袭黑色金簟衣,金丝绣就的繁复花纹在幽暗中闪烁着微光,与那纯粹的黑色相互交织,愈发衬得他肤白胜雪,好似皑皑白雪般纯净。一头如墨的长发肆意倾泻至腰间,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发梢轻轻摆动。
面对重痕的话语,他没有回应,神色一如既往地平和,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重痕看着祭司白璧无瑕的面容,从前那个失去母亲之后,惶恐无助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一位强悍而俊美的祭司。即便此时失去了预知命格和来事的力量,也没有表现得多么仓皇无助。
重痕缓缓靠近祭司,向祭司伸出手去,牵起他的一缕银色的发丝。
“你不该去胡乱插手他人的事……”她的指腹缓缓地、细细地摩挲着祭司的发丝,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妩媚之色,那抹艳丽好似暗夜中盛开的罂粟,危险又迷人。
紧接着,她的手顺势滑落,轻轻搭在祭司的肩膀上,身子微微前倾,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态伏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祭司耳畔,低声说道:“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禁术,为母实在忧心,你这祭司之位怕是坐不稳,很快便会重蹈万沙的覆辙。”
“我看,重蹈覆辙的不会是我……”
祭司薄唇轻启,声音仿若裹挟着寒冬腊月的冰霜,冷冽刺骨。话落,他缓缓偏过头,看向重痕,那目光仿若实质化的利刃,带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压迫感,直直刺向重痕,似要将其心底的秘密都剖析出来。
窒息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祭司看似平静的眼底杀机涌动。
“是你。”
重痕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搭在祭司肩头的手猛地一颤,眼中惊惶一闪而过。
她在祭司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凛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和那个不死族人待久了,沾染了那人身上的杀性?
不过她很快稳住了情绪,佯装随意地收回手去,下意识与祭司拉开距离。原本脸上那抹妩媚之色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并非全然的惊慌失措,而是迅速调整成了一抹不太自然的浅笑。
她微微歪头,眼中残留的畏惧也被她巧妙地转化为一种故作无辜的迷茫,轻声说道:“哦?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那语气轻柔,好似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探讨,然而微微攥紧的衣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忽然,一丝残影在眼前闪过。
祭司起身,看向外面跌跌撞撞向宫殿跑来的身影。
自殿门吹进来一股寒风,拂动了祭司的发丝和衣袂,带来一股不详的气息。
祭司微微蹙眉。
入口结界处,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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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尽河入口处的结界泛起波动,在结界之上有血自其上缓缓流下。
乌鄫以一副妖兽的姿态伏在地上,它的头上撞出了血,绝望地看着长尽河之内弥漫的大雾。
若是让长河族的大祭司出手,肯定可以将缮罗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但是现如今戟颂无法抽身,而这长河地的入口根本无法打开,更不要说去请他来救戟颂。而且先前乌鄫从戟颂的话中得知,戟颂在祭司身边已经得不到任何光亮。
虽然原因不明,但是现在乌鄫觉得,这就是大祭司为了将戟颂赶走而采取的手段。
毕竟长河地的人都如此敌视不死族人,从小受到这种思想的耳濡目染,身为一族之长的大祭司不可能会像看待他自己的族民一样,平心静气地看待戟颂。
那还能有谁呢……谁能来救戟颂呢。
乌鄫绝望之际想到戟颂在台上疲惫的身影,满心的疼惜瞬间翻涌。
她看着戟颂,那个被命运裹挟着,被迫在这血腥台上一次次重复杀戮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似带着沉重枷锁,那枷锁仿若也套在了乌鄫的心上,疼得她眼眶微微泛红 ,满心都是对戟颂的不忍与怜惜。
她可以拼死去救别人。
但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能够救助她的却是少之又少。
不行!
戟颂还在等着!
乌鄫艰难起身,再一次撞到结界之上!
受到妖血的刺激,长河地入口的结界逐渐显现出一阵光芒。
乌鄫仰天长啸,妖兽的嘶鸣震动了长河地的大雾,在上空久久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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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何事?”
重痕问匆匆跑进殿来的神守,沉声质问。
神守慌慌张张地冲进殿内,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恭敬回道:“回禀主祭圣母,是十多年前那个与不死族人一同现身的妖子,此刻正在长河地入口处大肆闹事。”
重痕听闻此言,原本从容淡定的面容瞬间一凛。
她柳眉微蹙,神情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目光如炬,紧盯着神守:“那个不死族人可也来了?”
“据前来禀报的神狩所言,并未瞧见那个不死族人的身影。”神守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愈发颤抖,稍稍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那妖子声称,不死族人如今被囚禁在斗场,特意到此,恳请祭司大人出手搭救。”
祭司听到这番话,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神情一动,即刻向殿外走去。
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肆意飞舞,猎猎作响。
刹那间,一道幽光闪过。
一层散发着神秘力量的结界在殿门处拔地而起,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硬生生拦住了祭司前行的脚步。
结界上符文闪烁,交织出诡异而强大的力量波动,嗡嗡作响。
重痕立于祭司身后不远处,神色冷峻,周身气场凝重。
她玉手轻抬,一串散发着幽光的符文在指尖缓缓流转,似有生命一般灵动跳跃,与殿门处的结界隐隐呼应,彰显着她操控这一切的绝对掌控。
她凝望着祭司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活了八十年,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仅仅因为一个不死之身,他竟要决然离开这长河地。
这份执念,让重痕心中满是疑惑与愤怒。
祭司的脚步骤然顿住,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被一层寒霜笼罩,凛冽的寒意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重痕。
重痕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尖锐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自幼我便告诫你!你只需遵循天命,莫要插手他人死活!哪怕他人为你而死,那也是他命中注定!”
此时,宫殿大门外早已接到指令,一众神守和神狩如潮水般迅速聚集。他们手持兵器,神色紧张,严阵以待,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只为阻拦祭司离开。
祭司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彻骨寒意,目光仿若寒夜中最冰冷的星芒,穿透殿门,将门外的一切都置于审视之下,仿佛能刺穿面前的一切阻碍。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这个祭司,交给岚去当吧。”
重痕闻言,身形猛地一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失声惊呼。
“你要弃位!?”
长河地没了大祭司,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关乎着整个长河地的稳定与秩序。
重痕此刻再也顾不上许多,裙摆飞扬,急急朝着祭司奔去,口中怒声质问道:“为什么!就为了那个不死之身!?”
祭司却仿若未闻,面容冷峻,没有丝毫动摇。
他猛地一挥衣袖!
刹那间,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如汹涌的狂澜,带着万钧之势喷薄而出。如同一条无形却又实质的钢鞭,裹挟着毁天灭地星河破碎的可怖威势,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朝着结界重重砸去!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 “咔嚓” 巨响,那由主祭圣母筑起的坚固结界瞬间崩裂!
与祭司的神力比起来,重痕的结界如同一层春日冻水之上的薄冰,被击碎后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如同一场破碎的幻梦。
重痕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汹涌袭来,惊骇之下,脚步踉跄,连退数步,险些站立不稳 。
祭司踏着那些虚无的碎片,稳步走出大殿。
他周身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息,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能将众人的心脏踩在脚下碾碎。
大殿之外,神守们层层簇拥,目光紧随着祭司的身影。
他们从未见过祭司这般冷峻威严的模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原本紧握兵器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在这强大气场的压迫下,众人不由自主地屈从,一个接一个,恭恭敬敬地向后退去,为祭司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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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地入口处,祭司见到了乌鄫。
一副妖兽姿态的乌鄫头上鲜血不止。
祭司将手覆在乌鄫的头上,乌鄫头上伤口的血停止涌出。
“她在何处?”祭司问道。
乌鄫逐渐恢复神志,抬头看向祭司,眼中刹那间充满急切。
“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