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书》.高宗本纪。
高宗神真大圣大广孝皇帝讳承裕,世祖独子也。明熙三十三年腊月,高宗生即死。世祖怆然泪下,爱子之心感天动地,上苍还高宗于世。
世祖尤爱之。高宗性聪颖,温恭好学,实为天纵之才。
年三岁,自称为皇,世祖赞之。
年四岁,主甫政事,统摄百官。
年五岁,世祖崩……
奸佞郢成阴谋内阁,三日自四品跃至从一品,官居内阁。
弄权夺位,欺君罔上,高宗年幼,深惧之。
夜不能寐,同年,腊月二十六日,佞臣于朝堂之上威逼幼帝。
高宗惊而摔冠,自宣政殿奔走,与太皇太后哭诉。
太母闻之,震怒不已,亲下懿旨,怎奈左右皆默,人皆惧之
太母愕之,携幼帝哭于世祖灵前,百官尽伏。
是夜,京畿暴乱。
郢成的双腿被慌不择乱的百官踩成了烂泥,双腿俱断,被抬回府邸后大夫告诉他这辈子只能拄拐为生。
郢成自是痛恨不已,然而他更知道,今日太皇太后只是卸了他的官职,要将他雅茹诏狱。
似乎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可是郢成不敢赌。
皇太后懿旨上的几个罪名,轻之,不过是牢狱之灾。
重之,便是连坐九族之罪。
郢成强忍着痛,召来妻子,对他们说道:“你等今日即可出京畿,我已命人备好马车。”
郢成之妻不语,神色愤愤。
她是世家贵女,自京畿长成,如何能轻易离开?
况这些日子贵妇们个个巴结讨好她,令她飘飘欲仙。
郢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人之将死,很多事情他也想明白了。
如今他成了废人,又被皇太后亲口下旨贬斥,世家不会再给他一分助力。
他能不能活下来,还能看小皇帝的意思。
思及此,他不由得讥讽起来,没想到小皇帝一直为他所唾弃的仁慈,倒成了他的一线生机。
“夫人,今夜不走,便要与我一同沦为阶下囚了。”京中之事还未传开,郢成之妻见他被抬回来只以为他又被小皇帝打了。
不过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小娃娃,叫他打几板子,却能站在权力之巅,有何不可。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才舍不下京畿的荣华富贵,谁知道郢成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还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郢成却闭着眼睛不再理会他了。
骨头被碾断的滋味并不好受,将一切安排妥当,郢成才放下心来,忍着痛意睡了过去。
“杀——杀——”厮杀声、兵器交接声乒乓作响。
郢成拖着断腿翻进了床底,宫里派暗卫要来灭口?
他脑海里下意识闪过这样一句话,却在下一刻被他否定。
如今的他好比案板上的咸鱼,太后依照毒计令他翻身不得。
宫中不会再多费心在他这个废人身上。
那是哪里的声响,怎得听起来这般近?
在漆黑的夜里,郢成将断腿放好,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如今做起来却差点晕厥过去。
“百福——”他躲在床底下,小心翼翼地唤着府邸的管家。
这是他的亲信,每每都会守在他的房前。
得不到一点回应,夜黑得像一张大嘴,随时要吞没在黑夜里的人。
郢成心中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说话,只蜷缩在床底下,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火光渐近,杂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他听见这些人操着一口杂乱的音调,像是许久不曾说话一般,嘶哑的可怕:“就是这里?”
“老杂种呢?”
“烧了他!”
如用野兽一般阴冷的语调,如附骨之疽,令郢成连呼吸都放轻慢了。
究竟是谁,擅闯进他府邸,京中的守卫呢,都吃了干饭?
这一片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员,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无边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他居然意识到,今日的反常必定和小皇帝有关。
“啊!”划破黑夜的惨痛叫声,郢成听出来这是府中管家的声音。
那些语调古怪的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那个杂种在哪里,不说把你烤了吃掉。”
“啊,不要吃我,老爷就在这里啊!”郢府管双腿打着摆子,嘴唇哆嗦着,惨叫回道。
“骗人。”话音刚落,便有人拿着锄头对着他哐当一声。
啥时间,鲜血飞溅,脑浆四溢。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气息,下一刻,房门被一脚踹开。
亲信软绵绵的尸体被他们扔在地上,郢成听见他们阴森森的语调:“找到你了。”
模糊黏腻的话语,像是几百年没有张嘴说过话的人。
他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人从床底硬生生扯了出来。
包扎好的两条腿四处乱撞,白色的纱布上引出一点点血花。
郢成痛得冷汗直流,不住抽气,他用尽本能说道:“好汉,我家中略有薄财,放过我,我都可以给你们。我不会追究你们的行踪,你们弄出这样大的声响,这四周都是朝廷重臣。不一会便要有官兵来抓了。”
一只苍老的手在郢成脸上摸索,下一刻便五指成爪,硬生生将他脑袋抬起:“官兵?我们不怕。我们就是小神仙的兵!怪不得能欺负小殿下,死到临头还有这样的胆子。”
血液自郢成脸上额头滑落,钻进眼珠,他完全看不清。
有人粗鲁地给他抹了眼睛,又抓着他的头发,郢成吃痛睁开双眼,便看到这样一群人。
个个都很枯瘦,身上穿着一样的衣服。
郢成瞪大双眼,想看看这是什么字,层层重影之间,他看到了模糊的三个大字:肥皂厂。
什么玩意?这不是小皇帝用来挣钱的地方吗。
他家中也有这里的肥皂。
好好的金饭碗不要,跑这来当亡命之徒。
小皇帝就那么重要吗,居然能令这些低贱的人为他出生入死。
郢成见到这一群人中居然还有小孩子,个个眼神像饿狼一般。
不像人,想茹毛饮血的野兽,野人。
他们又开始叽里咕噜说着难懂的话语,可小神仙郢成能听懂,这群人一说起这三个字,面上便闪烁着朝圣的光芒。
随即又恶狠狠,咬牙切齿地看向他:“欺负小神仙,老杂种。”
怒骂未止,他便被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郢成心中不知如何惶恐害怕,身上也是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可下一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抬眼看去,举着火把的人数不胜数,将黑沉沉的天空都染成了火红的颜色。
郢成四周陆陆续续被扔下许多人,都是朝堂上的同僚。
百姓反了?京中为何还不平息暴乱。
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下一波来的人,身上竟穿着官兵的服饰。
有人见到,吃力爬起指着官兵骂道:“乱臣贼子,我乃朝廷命官——”
话还没说完,一颗带血的牙就飞了出去。
为首的青年眉眼凌厉,如同血红的弯刀,艳丽不可逼视:“倒要问问老匹夫,欺辱那位殿下时,可会想到今日局面?乱臣贼子,到底是我等,还是你们这些倚老卖老,不忠不孝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