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最近有秘密。”
霍十二靠在明瓦窗边,手中把玩着一个青白釉鹿角笔架,不时抛起来再接住,继续抛继续接,眼睛却不时看向书桌前转着脑袋佯装参观的小姑娘。
“哈?没有啊。”柴善嘉背着双手,很自然的转身,试图走开一点。
下一秒,一只手掌从天灵盖上方落下,直接硬控,拧转。
少年弯腰,眯眼盯着她,殷红的嘴唇缓慢张合,宛如审判。
“清早去四条巷附近,丫头说你提前走了。黄昏时再去,又说你尚未下学?”
柴善嘉挥舞两条短胳膊,一边试图脱困,一边讪笑着道:“啊,最近功课压力大,你是知道的,我个儿已经长不过人家了,要是脑子再不如人可怎么好?
你看我这善睐的明眸?看见没有,都抠进去了!全是血丝!这学习态度,谁见了不说好?”
霍十二丝毫不为所动,只嘴角浅浅勾了一下。
“哦?这般努力为甚?”
“学得文武艺,强卖帝王家!”
“……”
霍十二重新站直,放开了她,就在柴善嘉以为蒙混过了关时,又道:“可你未下学的同时,凌霜进了你学舍,没有人在。”
柴善嘉理头发的手一顿。
完犊子!
“不是,你就不能懂点事吗?你知道我堂堂七岁半的人,在外要去和十二三的比,有多难吗?不,你不知道!
你知道我每天披星戴月,为求学坐马车都快颠散架了有多苦吗?不,你不知道!
作为朋友,你来找我玩我很高兴。但是,你来找我的同时派凌霜去我班上做什么?你这是不信任我,你是带着怀疑与恶意的猜测在对待我,对待我们的友谊!”
柴善嘉即兴发挥,越发越挥。
“霍十二!你太叫人失望!”
霍十二皱眉看着她,那张像工笔一样无一处不精致的脸,表情从凝重逐渐茫然,莫名就有了一种灵魂被抽离的空洞感。
屋子里一片安静。
片刻后。
“马车……真有那么颠?”他语气困惑。
“啊,对对。”柴善嘉见好就收。
“那我叫凌霜或是小蝴子接送你?”
“不行,朋友有行动自由,你这仍旧是不信任我——”
“那我送你一辆车吧。”
“?”
不是,你霸总啊?
这回换柴善嘉表情空洞了。
她背过身,龇牙咧嘴的小声骂道:“真烦你们这些壕无人性的富二代,不是,皇二代……皇弟弟……”
“你又在嘀咕什么?”霍十二从一侧绕过来,狐疑的看着柴善嘉。
“没什么,御弟哥哥!不用买车啊,御弟哥哥!”
“别这么叫我。”霍十二抖了抖。
“那,霍神仙?霍靓丽?霍霍哈嘿?!”
“……”
……
两人斗了会儿嘴,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这时,小蝴子端了热茶上来,霍十二挥手叫他先出去,自己拿起提梁壶,给柴善嘉倒了杯热茶,推去了对面才道:“康宁姑姑说找李家要人,却没有下文了,真是咄咄怪事。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幼时在宫中,每回见她都像远远飘来一团火烧云。斗茶、捶丸、打马球,郊游、投壶、叶子戏,什么好玩玩什么,哪儿有热闹去哪里。
这些年,姑姑变了许多。”
霍十二说着话,似有些怔怔的,提着壶,茶水都要沥干净了。
柴善嘉捧着口杯埋头一点点啜,像一只小松鼠,也不知听见没有。
其实,康宁长公主为什么没下文,她知道。
公主去李家要人,要瞿娇,当然可以。
可,不说瞿娇已经被瞿子昂抢了出来,即便是人还在李家,如此一夜之间面目全非的尸首,他们敢拿出来给公主看?
他们不敢。
但,长公主会不会查呢?
一定会。
一个尚未成年的霍十二身边,都有一众诸如凌霜一样的高手,长公主身边会没有能人吗?
瞿子昂夜闯李家,不管明面上传得多么荒谬,长公主会查不出来吗?
她一定查得出,只要她想。
那么,事实已经很明显,为什么没有下文,因为无法有下文。
长公主可以借由女学的学生瞿娇去查李家,把李德显揪出来。可是然后呢?
刘茹是她故人的妹妹,为着这个,已要缓一缓。
而后,李家背后还有个青麓王氏。
王家是霍十二外家,远亲,分过宗的远亲。
但那又如何?
一个没有实权的和先皇并非同母所出的长公主,处置个连着故友的李家,再处置一个连着皇嫂的王家,怎么处置?
她皇嫂即是当今太后,长子都已坐稳了皇位。
所以她为什么没下文,不是很清楚吗?
天边的火烧云是她父亲还在世时候的火烧云啊,谁年少时不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呢……
“明日是旬休吧?”
霍十二显然还有些小儿心性,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撑着脑袋懒散的问道。
“啊?对啊。”柴善嘉随口应一声。
“那一道去蒿子湖踏青吧?”
“也……行吧。”
……
……
柴善嘉不爱踏青,嫌累。
但是,因为私藏瞿子昂的事,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朋友,所以还是应了下来。
不就踏青么?小问题。
从别院回来,一路归家,柴善嘉进屋子刚坐下,不过一刻来钟,小叶儿就从外边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出事了!”
“什么事毛毛躁躁的?会不会说话!”豆花怪了一句,手上却很自然的扶了她一把。
柴善嘉听了这话,心下一咯噔。
小叶儿是她打发了专门去照应瞿子昂的,因他肩胛位置有处刀伤总崩裂,简单换药加照应,身边总得有个人。
这会儿她回来这么说,出事的应该……
“姑娘!”
这时,小叶儿总算喘匀了气,忙道,“梁家姑娘那边从庄子上递了话出来,说……”
“什么?”
“说是……那具尸首并非瞿家大姑娘的。”
“什么?!”
柴善嘉几乎立时蹦起来!
“尸首不是瞿娇?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亲哥哥都认不出,梁玉梳却能认出来呢?”
可,说出这话的一刹那,柴善嘉就已经知道……
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