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身后有谢家,八弟身后有昭妃,就连十一弟都有母妃青睐,凭什么宫里就只有我一个无依无靠!”
远山颤抖着身子跪下,一点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五皇子过去并没有这么暴戾,可自从知道惠淑妃和魏婕妤的明争暗斗后,他整个人就变了。
应付两位娘娘,同时感受着两位对他的忽冷忽热,五皇子一颗心极度失衡。
他怎么都接受不了,上一刻母妃还笑盈盈地看着他,下一刻看他的目光冷淡地像看一个陌生人。
压抑的情绪没办法宣泄,最终折磨得他喜怒无常。
上一刻还能和煦的和嫔妃说话,下一刻就能折磨奴才出气。
摔完了书桌上的物件,五皇子还是觉得不解气。
他看着瑟瑟发抖的远山,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一根鞭子。
随后他走向远山,扔下一方帕子。
“叼着。”
远山认命地闭上眼睛,将帕子塞进自己嘴里。
随后鞭挞的声音响起,他的身上很快就出现数道血痕。
许是五皇子今日的心情格外不好,抽打的次数远远大于平日。
远山煞白着脸,痛得倒在地上抽气。
五皇子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心里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他畅快地笑了一声,扔下一个药瓶就走出了殿。
“上药!别让人看出些什么。”
一个奴才打了就打了,便是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远山将药瓶捏在手里,疼得不能起身,只一双眸子不断流着泪。
伺候皇子的太监可是件好差事啊。
无数小太监前仆后继地争抢,就盼着自己能有个好前程。
皇子多金贵啊,成了近侍那可是无数太监艳羡的事。
远山能成为五皇子的近侍,自是付出了常人受不了的磨难。
他只盼着两宫娘娘别再争了,携手送五皇子登上那个位置。
那么他受的苦也都值得了!
朝阳宫里,八皇子卧床休养了几日,总算是被允许下地走走了。
因着外面天寒地冻的,姜知意也就不让他出殿,都是她去看他。
“娘,再给我讲些故事吧。”八皇子没个正形地躺在罗汉床上,朝姜知意撒娇。
姜知意翻着手里的书头都没抬,“你都十五了,还听什么故事?”
“你小的时候,娘一肚子的故事都讲过给你听了。”
八皇子撇撇嘴,隔着花窗看着外头白雪皑皑的样子叹了口气,“娘,我身子是真养好了。”
姜知意瞪了他一眼,“三十个板子都不能让你老实!”
“这个年你给我好好待在殿里!”
八皇子在罗汉床上滚了好几圈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娘,你还没有父皇疼我了!”
姜知意用书拍了拍他的头,瞪起了眼睛,“你父皇今年不过多赏了一张福字给你,你就被收买了?”
八皇子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讨好地凑到姜知意身边。
他耍宝是耍完了,眼下是真的因着些事有些焦虑了。
“大齐的雪灾都这么严重了,北狄岂不是更惨重?”
“等开春了,那帮人定不会坐以待毙!”
姜知意心算了一会儿,“太平了十来年,北狄想必也馋得很啊。”
八皇子眸子变冷了些,“那块地上的人都是狼子野心,从古至今都是好战的,从未有一刻消停的!”
姜知意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若你是北狄王,你对眼前的肥肉能视若无睹吗?”
八皇子瞬间就愣了,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母妃会从这个角度问他。
“你来说说看,北狄的优势有什么?”姜知意道。
八皇子沉思了一会儿,才斟酌道:“北狄的优势在草原。”
“草原上水土肥沃,牛羊和马匹都膘肥体壮,这是我大齐远不能及的。”
“还有人,北狄人身形魁梧又骁勇善战。”
姜知意笑着点点头,“可是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齐南人和北人尚且差异大,更不用说北狄和大齐的差异了。”
“他们骨子里好战,那也是因为居无定所,这片草场的草被吃完了,可不就是要换个草场吗?好的草场若是不经过争斗,也不是轻易能得来的。”
“而在大齐只要开荒耕种,世代大多留在那个地方繁衍生息。农耕和游牧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样来的。”
八皇子眼睛顿时亮了,崇拜地看着她,“娘,你真厉害!”
姜知意笑了一声,下一刻就一本正经地问道:“所以当你知道北狄的优势是什么后,要如何从它的优势入手,攻克它呢?”
八皇子反应迅速,“当草原不再是优势后。”
“若是草原变成荒野,便是他们再骁勇善战也不能再威胁大齐了!”
“姜知意看着他骄傲地仰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想法是没错,只是草原辽阔,野草春风吹又生,你难不成能让草原就此不再长草了?”
八皇子绞尽脑汁思考着,姜知意也不催他,就坐着慢慢地品茶。
她当然可以直接告诉八皇子她的想法,可她希望无论何时他都能先自己思考一番。
旁人的法子再好,也不及自己的那一刻的思考价值千金。
一杯茶还没喝完,八皇子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兴高采烈地说道:“让北狄多养牛羊,这样马匹的草料可少了!”
姜知意放下茶盏,笑着拍拍手,“人都不是好战的,若是能过得安稳富足,没有人想干刀尖上舔血的事。”
“人都是逐利的,只要他们亲眼看见自己手里的牛羊能换到足够多的钱后,便是北狄王下令禁止他们与大齐的交易,那些北狄百姓都不会乐意的。”
八皇子一双眸子亮亮的,连眨眼的功夫都舍不得,他总觉得娘博学多才,便是太傅都比不上。
不过他又皱眉道:“我觉得今年格外不同,北狄必定有许多冻死的牛羊,说不定还不等开春,边关又要起战事了。”
姜知意眸子冷了下来,“这回起了战事,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
“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缴械投降,这样签订通商条约才能不受阻拦!”
“就和驯狗一样,不听话先打,做对了事有奖励,要让它知道,只有听从你的指令,他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八皇子越听越高兴,只觉得脑海里顿时多了许多想法。
“就把你今日听到的这些话写份文章给你父皇,请你父皇好好指点你。”姜知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八皇子有些犹豫地说:“就怕我写得纸上谈兵。”
姜知意被逗乐了,“你能想到的,你父皇自然早就想到了,他会比你想得更深更多。”
“娘也没指望你为你父皇分忧,只是有些东西,只有你父皇才能教你!”
看着她带有深意的眸子,八皇子重重地点头,“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朝阳宫里,祁景渊就在封笔前收到了八皇子派人送来的信。
他好笑地看着这封信,还以为是八皇子有什么撒娇的话想对他说,才会特意送封信来。
可等打开信看了两行后,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不过三页纸,他看得很快。
可看完一遍后,他又重新看了一遍。
等看完后,祁景渊将信收进一个锦盒里,脸上带着骄傲和满意。
“去颐华宫。”
扔下这句话,祁景渊长腿一迈,就出了殿。
全福心里还纳闷,八皇子一封信就让皇上高兴成这样?
左想右想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昭妃娘娘的孩子,和娘娘一样会哄皇上。
颐华宫里,姜知意闲来无事小憩时,祁景渊悄无声息上了榻。
姜知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盖被子,等她睁开眼看过去时,就发现祁景渊正躺在一侧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还有许多奏折要看吗?”
听着她慵懒的声音,祁景渊捏了捏她的鼻子,“朕自然是看完奏折,就立刻来看你了。”
“你是舒服了,朕这些日子累得很啊。”
得到眼前人嫌弃的目光,祁景渊大笑一声放开了自己的手。
“小八都跟朕说了,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朕倒是没想到你脑子里有这么多主意。”
姜知意瞪了他一眼,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可什么都没说!”
“吃喝玩乐我最擅长,你要是跟我说别的,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私下里说几句也没什么,可若是让别的嫔妃知道了,一个谈论朝政的罪名砸下来,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景渊就跟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把人搂进怀里。
“小八像你,自然是聪慧的,他这个年纪能想到几个法子实属不易了。”
姜知意靠在他胸膛上,又闭上了眼睛,“想法再多,也要能用到实处。”
“就像你说的,他还年轻,总有想不到的地方需要你这个父皇教导。”
“不求他给你分忧,能让你多条思路也是好的。”
祁景渊摸了摸她的头,也闭上了眼睛,用气音说道:“若是战事再起……”
姜知意立刻睁开了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若是战事起了,让皇子们去帮你看着。”
“你身子就是再好,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消耗了!”
“大齐有忠臣良将,一个北狄还不用你去!”
祁景渊看认真的眸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快些答应我!”
瞧着她有些强硬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裳,祁景渊眼里的笑意更大了。
“答应你,我不去。”他轻轻说道。
等他说完这句,祁景渊就看见眼前人松了一口气,周遭那股焦急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心里只有他,舍不得让他劳累,恨不得时刻都能帮上他的忙。
祁景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道:你别担心,有我在。”
姜知意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小声道:“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要保养身子才是,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
祁景渊心里一动,亲了亲她的发顶,“你身子一向不好,太医院送来的荣养丸你每日都要吃,都是对你身子好的东西。”
祁景渊知道她不喜欢苦药汁子的味道,因此特意让张太医根据她的脉象制了温补的荣养丸,好帮她慢慢调养着身子。
这药丸并没有那么苦涩,因此姜知意吃起来倒是不抗拒。
这是因着这药,这些年她的月事已经恢复正常了。
“皇后这几年身子不好,她素来看重你,你也要帮她分忧才是。”祁景渊语重心长道。
谈起宫权,姜知意压根不接茬。
“惠淑妃和舒德妃都管着些事,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又十分能干,我这懒散的性子可干不了这么细致的活。”
祁景渊没忍住拍了下她的额头,“满宫就数你会偷懒!”
“朕要是和旁人说这些,必定一口答应下来了。”
姜知意揉了揉额头,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扭过身不理他。
瞧着她委屈巴巴的背影,祁景渊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自己像是学堂里费尽口舌劝学的夫子。
而眼前这人,就是那个最聪慧却也最抗拒学习的小儿。
他是气得想敲开她的头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可看见她消瘦的背影后,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
祁景渊叹了口气,从背后拥住她,“我都是为你好!”
姜知意摇摇头,拉住他的手,“你对我够好了,我真的知足了!”
祁景渊此刻是想把怀里的人丢出去,先前还是最聪慧的,如今就是个榆木疙瘩了!
他无奈极了,“那些宫务不用你一件件操心,让底下的人去做。”
“你要是觉得麻烦,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有朕在,不敢有人不好好做事!”
祁景渊正等着她的回应呢,可好长一会儿也不见她说什么。
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他又气又笑地将她掰正,算了算了,她一向都是最悠闲自在的人,不想管就不管吧。
反正有他宠着,宫里没有哪个没有眼色敢冲撞她。
想着想着,祁景渊也慢慢地睡着了。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快用晚膳才悠悠转醒。
叫醒他们的,还是八皇子的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