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铺子从前是长公主府外放出去收租子的,上个月租户租期已到,不愿意再续,想直接盘下来,可出的价格太低,齐玉璇没卖,索性直接收了回来。
铺子空了小半个月,这会儿里面有一股灰尘味道,碧穗擦了一张桌子供两人坐下。
雨天街上几乎都没人,关着门窗也闷热,是以大门和窗户都是敞开着,被裹挟着雨丝的狂风呼呼吹过,凉爽的空气直叫人神清气爽。
这一聊,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直到赵眉终于将心中的所有想法都讲完,抬头一瞧,呵,她目光中的不可置信深深刺痛了齐玉璇。
“哎呀!”
齐玉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抬起了手:“别看……”
“我竟从没见过这样大的——”
赵眉话音顿消,因为门口的光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
“敢问东家,这会儿可做生意?”
几人纷纷侧头看去,齐玉璇微顿,是方才马上那个蓑衣人。
而这声音……她想起来了!
是任泽!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斗笠之下的脸。
果然戴着一张面具。
齐玉璇笑着调侃他:“这位大哥,我们今日不营业,而且这往后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大哥若是需要买些送给妻子或者母亲,倒是可以多来逛逛。”
赵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步,半藏在齐玉璇的身后。
“……这人生得好高大,咱们要不还是快关门送客吧?”
任泽耳聪目明,轻而易举就听见齐玉璇身后小姑娘的耳语,他将斗笠取下放在手中,露出脸上那张低调的铜面具。
“小娘子不必担心,我不是坏人,只是有些话想与长乐郡主谈谈,不知可方便?”
他声音缓缓,赵眉心中微定,看向齐玉璇,她肯定认出了这是熟人,才会那般开玩笑地开口。
“是我从前的邻居阿兄,我心里有数。”
齐玉璇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按照咱们方才说的,这铺子就交给你打理了,我再不来了。”
外头的雨小了许多,来往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任泽大马走在马车前头,一直停在了一家酒楼的后门。
“这里是我的产业,唯有这里才安全。”
任泽没前没后说了这么一句,齐玉璇没听明白,但来来往往打酒的吃酒的客人多,他们也不是并排走,所以她暂且压下心头疑惑,没问出来。
待跟着人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没有挂牌子的房间,她这才明白过来。
这房间的布局,和天机楼任泽的房间一模一样。
“阿泽兄,你这一年究竟是去南越做什么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连碧穗也只能站在门外候着,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齐玉璇好奇之余,也有些担心,若是不知道南越发生什么就算了,可前世今生加起来,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会儿南越不太平,任泽还执意要去,将任舜都丢了下来。
任泽没回答,长指覆在面具上,而后缓缓将面具摘下,一张俊逸清朗的脸露在齐玉璇的视线中。
她怔在了原地。
只因任泽的眉眼处干干净净,曾经狰狞蜿蜒的伤疤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她十四岁以前的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端正也不失诙谐的邻家阿兄的模样。
“阿泽兄,这是怎么……”
她不敢相信似的想要抬手触碰,忽然想到这于礼不合,立刻想要放下手,却被对方握住手腕,轻轻往他的方向一带。
她触碰到了,男人的眉骨深挺,肌肤温暖细腻,眉峰和眼睫在她指尖轻颤,是真的。
任泽脸上的疤痕没了。
“阿泽兄,你去南越是为了祛除疤痕?”
她收回手,有些疑惑。
在她印象中,任泽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人,戴面具也只是因为见到他那张脸的老人孩子总会被吓到,他嫌麻烦,便直接盖上了。
“是,也不是。”面具被他随意丢在一旁,他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女,“小叶,我时间不多,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什么?”
齐玉璇听迷糊了。
“齐国不是太平之地,你在这里,会遇到无数事端,和我走,去越国,唯有我能护住你。”
“……阿泽兄,你在说什么?我如今过得很好,我有母亲,也有好友,我为何要和你去南……越国。”
南越只是相较于齐国的位置在南,齐玉璇听出了任泽对于越国的维护之意,尊重他的选择,也改口称之为越国。
“这一年来,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远的不说,就说前几个月你和那姓谢的举子被关在庄山一夜,若是他……”
“阿泽兄!”
齐玉璇拔高了音量,急急打断他,“所以任舜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就是为了监督我,将我的一言一行都传给你?!”
她气得不轻,胸脯不断起伏,双颊也染上了绯色。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她和任泽都有重头来过一次的机缘,再加上上辈子的羁绊并不浅,这才选择无条件信任他,可如今他却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远在越国的他都能知道……
任泽沉默了一瞬,才道:“……那只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保护你周全。”
“我只能在这里待一日,最晚明日,我就要回去,小叶,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齐玉璇拧眉,“阿泽兄,事到如今你还在瞒我,你去越国是做了什么,现今又为何要我跟你一起回去,这些你统统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雨势又大了起来,密密匝匝的雨点敲击在窗棂上,砸起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任泽的手握成拳,俶尔松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他将腰间的令牌扯下,放在了桌上。
令牌上刻着轩辕二字,而这个姓氏,是越国的国姓。
“我娘是越国皇宫的舞姬,她和越国皇帝荒唐一夜才便有了我,可那狗皇帝认错了旁人,她便怀着我来了齐国另嫁,上辈子我伤了脸去战场拼军功,才被越国的人找到,要我认祖归宗……”
齐玉璇神色复杂地盯着那令牌良久,轻声道:“所以,我该称您为越国二皇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