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来的时候,白几正在和小侄子在前院玩蹴鞠。
白氏心骇间,正要让人去通知却被斐言之制止。
“不必了,孤只是有些琐事找白将军。”
白氏只得点头称是,带着人一起过去,心中慌乱异常。
君王怎么会突然出宫,还来了他们家?
天威难测,这可如何是好。
她拿不定主意,却也无法,只得祈祷君王并未有他意。
斐言之不曾注意,便是注意了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跟着人慢慢走着,一拐过弯。
抬眼便看到那院子里褪去了的甲胄的少年将军烈日下艳如骄阳,意气风发。
“想学吗?哈哈,我教你。”
他微微俯身哄着小侄子,眉眼绽放着,在树叶缝隙投下的斑驳阳光里实在是太过漂亮,也让斐言之恍了神。
他的记忆里白几年十三加冠便入了朝堂,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曾弯腰。
说得多,错的多,便渐渐学会了沉默寡言,在他面前,更是如此,少有吐露心声。
也因此之前那般错过才会让他如此生气。
宁愿忍着,疼着,也不愿意开口。
可他都快忘了,他的少年将军还不到二十岁,还不到正常应该加冠的年龄。
是白氏一门的困顿让他不得不提前扛起了家门兴衰。
他本来,也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
斐言之心沉了沉,垂眸不再去想,片刻后转身离开:
“别告诉他孤来过。”
白氏错愕之间,只见到那君王已经脚步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到底也不知他所谓的琐事究竟是何。
斐言之按着手指,捏的有些发白。
他的印象里,白几一直都是沉默隐忍的,骁勇善战,忠君爱国。
兰陵白氏之子,自有他的风骨。
原来……
也是意气风发的。
他本没有生气的缘由的,是战争,是王朝不统致使了一切。
如果白氏王侯,他的父亲和哥哥惧在,他又怎么如此沉默寡言。
他该是意气风发,跟自己喜欢的人表白,一遍不成再来一遍,更无所畏惧。
斐言之闭目又瞬间睁开,冷光乍泄而出,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
那就,一统天下!
……
因为君王的一力推动,贺国大举陈兵燕国边境,燕国吓的魂不附体,立刻派出使者遣贺,又秘密联系北朔,企图避免这一场战争。
而燕贺边境已经风声鹤唳,肃杀一片。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必过于在意,因为……贺国的目标不是它,而是羌氐。
贺国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深仇大恨绝非一朝一夕。
每逢中原势弱,这个未曾驯化得野蛮民族便会毫不犹豫大举进攻。有贺一朝,便致使八百万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自唐王朝灭亡后,中原大地四分五裂,这场中原割据政权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厮杀已经绵延百年之久。
九年前羌氐一战,贺国赢了,也打废了。
白氏一门王侯皆战死,先帝本就身子不好操劳过度不到半年也去了。
而时隔九年,后越一战白几声名鹊起,他们怕了。
除了帝王也没人想让白氏一门恢复当年的盛况,于是里应外合,有了所谓的刺杀。
君王龙颜大怒,前前后后处理涉事人员五千人,杀的人头滚滚,并着令发兵燕国,实则……
由白几领兵两万直捣北部羌氐王庭。
斐言之本来不愿让白几出征,只是他改主意了。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四分五裂的国土重新归为一统。
一人双骑的两万轻骑兵已经是贺国砸锅卖铁凑出来的了。
所以此战……只能赢。
还必须是大获全胜。
只有白几能做到。
……
寒冬十月,大军散入羌氐腹地,贺国于燕国边境撤军,燕国十九皇子质贺。
“将军,我们的粮草只够三天了。”
草原旷野,人马停歇,但狂风从未停止,有三三两两的汉子围坐在一起,未曾燃起篝火,只就着烈酒嚼着肉干沉默不语。
白几扒下羊毛毡围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只露出一双眼睛转了过去。
“你知道出发前,陛下跟我下的令是什么吗?”
那人愣了一下。
白几大笑了一声,仰头看着苍茫天空:“陛下说,让我带着羌氐王族的首级回去。”
他要直捣羌氐王庭。
“至于粮草……”
白几眯着眼看着远方,狂风里吹来了食物的味道:
“很快就有了。”
至夜幕降临,跟随草木流转至此的部落被屠杀殆尽。
他们很不幸,被死神的镰刀碰触到了。
但战争……只有死与活,永远没有怜悯。
“将军,孩子和收获的牛羊怎么办?”
白几仰头望着夜幕,启明星在东方明亮而耀眼,他侧头擦了一下剑:
“带足十天的口粮,剩下的杀光。”
那人一惊:“孩子也杀光?”
“也杀光。”
苍茫大地,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他侧目看着那人:“你在心软?”
粗砺的风在哀嚎,刮过那被裹的严严实实仅仅只露出一点点的皮肤,如同刺刀一般。
白几嗤笑了一声:“你对他们心软,他们将来可不会对你的妻女心软。”
他贺国百姓和白氏一门的血海深仇容不得他心慈手软。
沉默。
良久之后,还有一声迟来却无比坚定的话:“是,将军,我会亲自督查。”
愿死后,你们的长生天能保佑你们。
白几看着他转身离去,抬眼遥望着夜幕,抹了一把自己粗糙的皮肤。
他入宫的那个夜晚,天似乎也这样的黑,他的君王伏在他的身上说:“要掘其根,灭其苗裔,毁其族。”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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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然的坐在一旁看着玉石上屈膝并拢双腿的人,眸光注视着,大约是复又想起羌氐战事,便拧着眉道:
“孤打算派将军前往北部攻打羌氐,此战凶险,白将军需得分军可好?”
羌氐乃是游牧民族,随草而居,哪怕是建朝,也不适合大举攻城,况且那里哪里有什么城池,就想要攻打,必然只有分兵一个办法。
他需得让其大军镇压边关,让其轻骑一股直冲而入,才能获得最大的战果。
白几闭眼颤了一下。
“……好。”
只要是君王的意愿,无论是什么,他都会臣服。
斐言之点了点头,生了兴致,走上前去用手按着他颤抖的肩膀,便又道:“那分开后将军就不能再来找孤了,需得自力更生。”
白几顿了顿,咬着唇瓣。
“……是,臣明白。”
斐言之点头,想了想便道:“孤的大军需要进入最深处,在此地深耕,将军自力更生可能做到?”
说话间他盯着白几,深沉的眸光露出一丝狠意。
白几被君王的目光笼罩,完全无法反驳,只得诺诺道:
“……能。”
斐言之很满意,心情愉悦。
果然,征战沙(chuang)场(ta),他的将军永远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