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软,将那小丫头带回来后,君卿便给她安排了一间房,让她暂且住下。
君卿自然不想身边带着个丫鬟,可见她属实是可怜,便想着日后安排在新铺子里。
将那丫头送回客栈之时,店里的伙计多嘴提了两句,说是城西头有家面馆乃是一绝。
君卿一听来了兴趣,两人又出了客栈,向城西而去。
两人用过膳后,又在城中逛起了夜市,唐刃甚至来了兴致,搂着君卿上了房顶。
说来也是奇怪,白日还是个雾天,到了晚间,天上反而有了星星。
两人一时兴起,依靠在一起看起了天上的星星,顺便商议下一站去往何处,待到戌时过后方回了客栈。
只是等他们到了客房门口时,却见彤儿正等在门外,见了他们忙跪下行礼:“公子。”
她知是君卿救了她,心中已然将他当作是自己主子。
如今天色已晚,深更半夜的,廊外更是寒冷,见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等在这里,君卿当下便问道:“你有何事?”
彤儿忙开口:“回公子,奴婢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要告知公子。”
“进来说。”
唐刃推开门,挽着君卿走入房中。
见此,彤儿跟在两人身后。
彤儿在屋外等了许久,她穿着也单薄,早便冻得唇色发青,一进入屋内,整个人很快便暖了起来。
这家客栈的天字号房皆会烧上地龙,人住着是暖和,一晚上便要五两银子。
两人落座后,君卿方问:“你方才想要说何事?”
彤儿站在两人面前,神色显然略带拘谨,她道:“回公子,有一事,奴婢压在心中许久。
奴婢知道您二位是好人,好人一定会为枉死之人明冤的。”
说到这,彤儿再次跪下,眼眶中聚出泪水来,她道:“一年前,谭华那个狗官看上胡大夫的女儿,便要上门提亲。
胡家不愿,他便诬赖胡大夫医死了人,将他下入牢中。
胡姑娘不得已嫁与谭华为妾,至此被困入府中,日日饱受折磨,已不幸离世。
谭华便将她的尸首扔去了乱葬岗,是奴婢亲眼所见,胡姑娘..胡姑娘是被谭华活生生打死的!”
说到这时,彤儿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从小就被卖进谭府做使唤丫头,先前一直是在厨房中帮忙,日子倒也好过。
可是后来到了谭玉茹身边,稍有不慎就会换来一顿打骂,落得满身伤痕。
她只是个贱命的丫头,便是被主子打死,也不会有人心疼,即便伤的再重,她也只会在深夜抹泪。
后来,谭华强纳了胡家姑娘,那姑娘是个好人,又会医术,明明自己总是一身伤痕,却还是会心疼她年龄小,常常给她送药诊治。
两个原本饱受折磨的人在这深宅大院中互相取暖,可是好景不长,那胡姑娘终究还是死在了谭华的魔爪之下。
而彤儿虽然恨极了谭家父女,可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她自己都朝不保夕,又谈何能为胡家姑娘申冤呢?
若不是今日见了君卿二人,只怕这冤情,难有重见天日之时。
一听此言,君卿瞳孔之中顿时涌出一丝惊讶来:“你此言当真?”
彤儿抬头看向君卿,眼眶通红道:“奴婢可以拿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便让奴婢不得好死,死后挫骨扬灰,不得安宁。”
如此毒誓一出,君卿心中更是信了几分。
他实在不愿相信,身为父母官,竟然能做出如此恶事。
可事实便是如此,天辰官员腐败也不仅仅是他谭华一人,可既然犯到他手里了,那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狗官还能逍遥法外。
“起来吧,此事我心中有数了,你放心,若是查明此事属实,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君卿说完,目光又打量了几眼彤儿,随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他将手伸给唐刃。
唐刃一见他伸手,便知他想要什么。
他从钱袋子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君卿手中。
君卿这才对彤儿道:“你拿着这钱,明日去置办两身暖和的衣裳。”
彤儿面上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忙摇头:“不,公子已对奴婢如父母之恩,奴婢怎可再劳烦公子破费。 ”
君卿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我既然留下了你,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冻不成?”
闻言,彤儿伸出双手接过君卿给她的银两:“奴婢多谢公子。”
言罢,她识趣的给两人福了福身子退下。
此刻屋里只剩两人,唐刃这才将君卿揽入怀中,他道:“算着时间,顾长飞明日也应当到了,此事便交由他。”
君卿颔首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断案之事,本就是顾长飞的职责,自然也轮不到他们二人插手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
唐刃眉头微蹙,他与君卿对视一眼,却并不想去凑这热闹。
然而这声音却越发大了起来,隐约听到有人喊着走水了...
听见走水二字,唐刃立刻起身,将披风给君卿系上,牵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这客栈是有三层楼的,两人的天字一号号房便是在三楼,除了他们入住并无他人。
因此三楼倒是安静,那动静是从二楼传来的。
两人下去之后,才发现入住的客人皆是匆匆向楼下跑去,看他们衣衫不整,显然是匆忙从床上起来。
而彤儿正往上走,正欲要去寻他们。
君卿连忙问道:“楼下发生了何事?”
彤儿忙开口应他:“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回了房间,并听见有人喊着走水了。”
君卿也顾不得再问其他,三人一同到了一楼大堂中,只见整个客栈的客人都去了街上。
三人自然是要随着人群,只是他们还未跨出门栏,便看见外面火光冲天。
前方不远处,一排店铺正被火海包围着,那火势极为浩大,隔着有些距离,便能感觉到热量扑面而来。
这火属实太大了,提着桶的人们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大火。
如今已是亥时,多数人自然是歇下了,这场大火忽然起来的,人们在睡梦中根本就无法逃避。
听着里面传来的哀嚎声,众人面露不忍。
也有人是一脸万幸之色,街上店铺本来就是紧密相连的,有一间铺子着了火,其他铺子也免不了。
而这一排着火的店铺正与他们所住的客栈相连,好在隔着些距离,否则火势蔓延到客栈中,他们这些人恐怕也很难逃出。
君卿两人看着着火的方向,脸色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巧的是,那家假冒的玫瑰茶肆,也同样在火海之中。
见此,君卿眉头紧蹙道:“好端端的,怎会走了水?”
这时,客栈的掌柜就在两人身边,自然是听见了君卿的话,他面色带着焦急开口:“醒来是冬日天寒,屋子里燃了炭火,不小心点燃了其他物。”
闻言,君卿眼中闪过一抹疑虑,难道当真是巧合?
冬日里天干物燥,确实容易发生火灾,又加之人们素来用炭火取暖,一个不小心也容易引燃其他物品,酿成大祸。
这看着倒像是意外,可君卿却始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难道是赵东石几人为了逃避责任,假死脱身?
正当君卿思索之时,附近的人们被惊醒,提着桶赶来。
百姓们自觉排成长队,从井中取水扑灭火势,掌柜的也自觉加入其中。
这火起的太突然了,困在火海中的人不可能生还,与其相连的几间屋子里更是早已没了人。
如今只需要将这场大火扑灭,莫要让它累及他处才是。
唐刃揽着君卿的腰,与他退至远离火源处,他并未有上前帮忙的打算,更不会让君卿去靠近火源。
正当君卿心中猜测之时,唐刃开口:“是火油。”
君卿抬头看向他,诧异道:“火油?”
“是火油,那两家店铺,皆是被人泼了火油。”
唐刃语气肯定的开口,他的嗅觉是普通人的多倍,别人闻不到的味道,他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更何况火油的味道本就浓烈,如今虽说已经燃烧蒸发了,可残留的味道,只要离得近一些,普通人也能闻到。
但是如今火势如此大,谁也是不敢靠近的,这样一来,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
等到大火熄灭,一切化为灰烬,更难被人发现了。
君卿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他握紧唐刃的手:“是赵东石?”
想到此,他顿时脸色白了下来,心中涌起后悔之意,若非当日,他刻意将赵东石几人留在店铺中,那么今日是否就不会发生这场火灾?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枉死。
他忽然将唐刃的手握得如此紧,唐刃自然是察觉到了,忙轻声唤道:“卿卿?”
君卿抬起头看向唐刃:“阿刃,这火...”
唐刃果断开口:“这火与我们无关,要怪也只能怪纵火之人。”
“你说的对,绝不能放过这背后之人!”
君卿目光露出一抹狠意来,他此刻当真是动了杀心。
究竟是多狠的人,才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
他话音刚落,唐刃的目光便如同一道冷箭,径直看向前方。
只见那里有一道身影,正在暗中窥视着两人。
那人见唐刃看了过来,当下转身便跑。
唐刃当即大声喊道:“抓住他,那是纵火之人。”
他自己却没有去追,他不能将君卿一人留下,此刻他心中再次不免想到,应当将玫瑰一起带出来的。
唐刃这刻意的一嗓子,原本还在救火的人,下意识便回过头来。
离得近的,果然看见有个人影,几个汉子当下想也未想,立刻便追了上去。
彤儿跟在两人身后,唐刃身形高大,完全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因此,藏在暗处的人并未看见她。
可她却看见了那人,她捂着嘴,瞪大双眼:“谭管家!”
唐刃当下问道:“你认得那人?”
“是府里的管家。”
方才君卿两人的对话,彤儿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自然也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一听此话,君卿目色更冷:“是谭华做的?为了杀人灭口?”
此地距离谭华的住所并不近,此刻连官府的人都没有来得及赶来,为何谭府的管家会出现在此地?
不用想也知,恐怕他便是纵火之人。
否则又怎么会鬼鬼祟祟的藏在暗处。
而这人又何至于无缘无故纵火呢?必然是受了他人指使,能命令他的自然也就只有他的主子。
不需他多想,那人很快便被追上。
救火的本就是附近百姓,这火一旦烧起来都会有牵连,此刻听闻是有人纵火,自然是怒上心头,他一人怎么样也跑不过这么多条腿。
谭府管家,可不仅仅是彤儿一人认识,追他的几人之中,自然也是有人认识他的。
他们追到此人之时,无一不震惊。
方才那一嗓子是唐刃喊的,他们自然是把人带到了唐刃面前。
刚好此时,官府的人也同样来了。
带头的正是谭华手下的铺头,这人姓万,名唤万武。
万武是见过唐刃二人的,他命令手底下的人前去救火,自己则是来到两人面前,立刻跪下:“卑职见过将军,夫人。 ”
这时,押着那管家前来的几个大汉才知两人身份,也忙跪下行礼。
唐刃开口让那几人起身,却并未搭理万武。
他目光盯着谭管家,冷声道:“他手上必有火油。”
先前只顾着抓人,那几人并未留意,此刻一听唐刃所说,立刻便将谭管家的手翻过来看。
果然,这人手上残留的有火油。
人赃并获,根本就不容得谭管家辩解,其中一个男子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怒道:“畜生,你为何要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
谭管家面露一抹灰败之色,他未曾想到,计划竟然如此轻易败露了。
他此刻心中惶恐,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那男人的拳头再次砸下来,其他人见了也是同样。
一时间他被几人围住,只听哀嚎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