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人一眨眼便没了踪影,谭华眸色微沉,眼中显然是不悦,当着他的面,这人便敢如此威胁他的人。
虽说是心中不悦,他却还是赔着笑脸问道:“唐大人,下官请问,此乃为何啊?”
说着,他指了指跪着的赵东石等人。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再观他脸上那副颇为疑惑的神色,倒还真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君卿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垂下的手却在唐刃腿上暗自比画起来。
那兄弟俩去报官,又怎会不说明此处发生了何事呢,可这人却装作不知。
看来此事,与这姓谭的也有关系,否则他又何必装作不知呢,分明是想要撇清关系。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
想到此,君卿面具下的双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致的开口:“这是为何,谭大人难道不知吗?”
谭华好奇问道:“本官确实不知,这赵老板是因何得罪了二位?”
可他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却不见那人再搭理他。
这下,谭华的面子是彻底挂不住了,他垂下眼来,眼中是明晃晃的怒意。
这姓唐的不将他当回事,他无话可说,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是这个哥儿凭什么有胆量敢如此藐视于他。
君卿早已没有胃口再用膳,也并不想在此地多待,看谭华演戏。
于是他看了唐刃一眼,示意他快些解决。
唐刃当下便牵着君卿起身,他手上动作温柔的将披风给人系上,可口中却是冷言道:“这几人忤逆陛下旨意,按罪当诛,不过本将军如今正与夫郎蜜月,没空去处理他们。
不日自会有人前来,在此期间,谭大人可要看好这几人,在顾大人到来之前,这几人若是踏出一步,谭大人这京畿令也算是做到头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冰冷的目光仿若寒潭,更如同一把锐利的冰刃,让所有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丝丝寒意。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谭华富态的身躯一抖,脸上的肉颤的颤,忍不住握住掌心,这大冷的天,他额间无端凝出冷汗来。
准备好的说辞堵在了喉咙里,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道:“是,下官遵命。”
唐刃握紧君卿的手,牵着他越过众人向外走去。
他这么多年来生死之间游离,一身的杀气非寻常人比的,这世上能够有胆量与他对峙之人少之又少。
只是他素来收敛,不会轻易杀气外泄。
而今日属实是动了杀心,不过是当着君卿的面,强忍罢了。
随着两人离开,跪在地上的赵东石长出了口气,好一会儿后,确定两人不会再回来,他方踉跄着起身。
“谭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赵东石心中还是有惧意的,虽然他家表哥百般向他保证,即便此事东窗事发,也必然会护他周全。
可看唐刃这副模样,看他们如同看个死人一般,让他不由得心生惧意。
谭华看了他一眼,微微眯起眼睛:“什么如何是好?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东石闻言,当下便知他是想撇干净关系。
他冷笑了声,靠近谭华,几乎是凑到他耳边:“谭大人可莫要忘了,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把火烧了我,你也落不得好处。”
谭华忽然笑了起来:“哈哈..赵老弟,为兄和你玩笑呢。”
随后,他拍了拍赵东石的肩膀,眼底划过一抹狠色,却是面带笑意开口:“那姓唐的是个硬茬子,赵老弟稍安勿躁,待我想想办法,如今只能先委屈赵老弟了,暂且留在此处。”
闻言,赵东石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他自然是不想待在此处,天寒地冻的,哪有在自家屋子里搂着娇妻美妾过得舒坦。
可是想到唐刃手中的那把刀,他终究还是点头:“这是自然,唐大人的命令,我等自然是要听的。
如今我出不去,就要麻烦大人为我书信一封,传于我家兄长。”
谭华一口应下:“这是自然。”
不用赵东石开口,他也是会这样做的。
安抚好赵东石后,谭华转身便带了一部分人离开。
唐刃只命令他不允许赵东石等人踏出此地,可没有说过不让他走。
在他走后,君卿两人方从不远处的巷口走出。
君卿语气中满是讽意道:“你说这人是真不知呢,还是假不知呢?”
唐刃语气极淡:“真假不重要。”
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他如今想的是,早知道便应该将玫瑰给带出来。
君卿嘴角扬起,忽然抬手对前方勾了勾手指。
唐刃抿唇,却也没有阻止他。
而君卿勾手的方向,正是一家酒肆。
酒肆中,吴家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君卿是在找他们。
吴玉书忙拉着弟弟走了出来,很快到了君卿二人面前。
两人当下便要跪下行礼,唐刃淡声道:“不必了。”
见此,两人便只弯腰拱手:“草民见过将军,将军夫人。”
君卿轻声问道:“不知二位可否方便,一同用个便饭。”
吴玉书闻言当下便露出笑意,他侧开身,摆出了一个恭请的姿势:“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夫人与将军远道而来,理应是有我等尽地主之谊,您二位这边请。”
他心中猜测,这人必然是想向他打听关于赵东石之事。
他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哪怕是攀不上这棵大树,能够在他们面前混个眼熟,也是极好的。
君卿没有与他客气,他淡笑:“有劳了。”
随后他看向唐刃,晃了晃被唐刃握在掌心的手,牵着他越过两人向前走去。
吴玉书跟在他们身侧,微微偏后了些,为两人指路。
不多时,四人便到了一家名为香客来的酒楼。
此时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香客来里只剩下两桌客人,看样子也快要结束了。
店里的伙计见到来人,立刻迎了上来:“呦,吴少爷,您来了,快请进,还是老位置吗?上面给您留着呢。”
他一看吴家两个少爷后面跟着陌生面孔,便知他们必然是要请客。
这两人是香客来的常客,自然是留有常用的雅间。
吴玉柯拦住想要引路的小二,吴玉书则是引着两人向楼上去。
三人上到二楼后,吴玉书轻车熟路的推开一间名为问梅轩的雅间,弯腰请两人入内:“二位请进。”
君卿两人也没同他客气,径直走入,落座后,他方问道:“吴公子,此次邀你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请问。”
吴玉书坐在两人对面,闻言,他点头应道:“您请说。”
他对待君卿态度始终恭敬,今日他打眼一瞧便看出,这位传闻中的小大夫才是两人中做主的那人。
君卿当下便开口问他:“吴公子,你可知那赵老板是何底细啊?”
他约这两人过来,不过就是想打听关于赵东石的身份。
听他如此问,果然与自己所料不差,吴玉书当下便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容我慢慢与二位道来。
赵家并非锦荣城人士,他们是六年前搬来的。听闻是祖籍江州的,具体的我倒是不知晓。
赵老爷子生前与我家一样,也是做米粮买卖的,后来老爷子故去,赵东石接手家业,不到一年,经营便有所不善。”
说到这,他笑了笑,方继续道:“您是生意人,也应当知晓,同行是冤家。
这赵老爷子来前,我吴家米铺在城中算是一家独大的,这赵老爷子确实是有些手段的,连我父亲都常常夸赞于他。
然而终究是虎父犬子,这偌大的家业交了赵东石手上,险些被他败光。
后来赵东石进了一次京,回来时便开了玫瑰茶肆。
您家茶楼在茶楼在京中是很有名望的,离得远些,他人或许不知,我们这些买卖人还能不晓得吗?
借着您家茶楼的名望,他这生意自然是如火如荼。
我等也确实未曾怀疑此事,只因赵东石曾同我等说过,他有一表兄,乃是京中顾家人。
今日若不是您二位碰巧来迟遇见了,恐怕我等皆是要被蒙在鼓中。”
听着吴玉书所言,君卿思索片刻,继而问他:“赵东石可曾说过,他这表哥是顾家的何人?”
吴玉书微微摇头:“具体的小人便不知了,只听他提起过,他有一表兄,乃是京中顾家人。”
这也是赵东石喝高了时曾炫耀的,他们这些商贾子弟多数都知晓。
也因着这一层关系,锦荣城内,多数人不敢轻易得罪赵东石。
吴玉书话音落下,吴玉柯刚好端着托盘上来。
那托盘里放着一茶壶,正往外冒着热气。
走到面前后,他方同君卿道:“刚热的牛乳,您尝尝看,可还喜欢?”
说着,他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却并没有动手去为君卿调制。
他端来的除了牛乳以外,还有蜂蜜。
口味不同,蜂蜜添加的量自然也不同,这里最了解君卿口味的,非唐刃莫属了。
唐刃将调好的牛乳放在君卿面前,对于吴玉柯的识趣,他很满意。
君卿捧起牛乳浅尝了一口,他不免多看了吴玉柯一眼,这人倒是机灵,知晓讨好他。
想到这,他微微颔首:“多谢,有心了。”
“您客气了,您喜欢就好。”
吴玉柯言罢,便坐在自家兄长身旁,安静的不再开口。
君卿尝过牛乳后,才继续道:“如此我倒是明白了,今日多谢吴公子了。”
吴玉书笑道:“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了那么多话,他已然也是口干舌燥,当下便端起面前的牛乳喝了一口。
先前只见唐刃冷着脸,手里的那把刀又着实吓人。
可如今一接触,他方知君卿这人倒是十分柔和有礼。
想到这,他先前生过的心思便又起了。
存了试探之意,他开口问道:“您家茶饮属实是受我等喜爱,不知可有打算,在这锦荣城里开间铺子?”
听他如此问,君卿倒也是没有隐瞒:“自然是有的。”
吴玉书一听,当下便道:“如此自然是极好的,我等日后也是有口福了。
您若是信任,日后可于我家购置粉面等物,小人可以保证皆是精品,只收您一成利润。”
其实利润是次要的,他想要攀上的只是这层关系。
若是两人愿意,他便是白送也是值当的。
只是如此说,就显得他太过讨好,有些急功近利了。
不过虽然知道他是何目的,君卿听后倒也坦然接受了。
他勾起唇来:“我正愁想寻个长久的粮商合作呢,如此自然是好事。”
他这话一出,吴玉书整个眼中都亮了起来,当下便拱手道:“若是您二位不嫌弃,我吴家愿与二位长久合作。”
君卿捧着牛乳,同样也应下: “此事好说,一会用过膳后,我便将契书列出,你我两家,算是正式合作买卖。”
“好,如此自然是好。”
吴玉书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好说话,这般轻易便谈成了。
当下自然是欢喜不已,催促着自家弟弟去看看菜品何时才能上来。
君卿投给唐刃一个狡黠的眼神,淡笑着不再言语。
唐刃垂在桌下的手搭在君卿腿上,他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笑。
他倒是真心觉得,自家小大夫即便是不会行医,只做个商人,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合作之事,并不只是吴玉书有此想法,君卿在得知他家是做米粮生意后,同样也生出了此等想法。
一来,铺子里对于糕点的供求属实够大,不如自己做来划算,又加之他们手下人多,对于粮食的需求自然也多。
二来则是他如今已经知晓唐刃的想法,自然是要做长久打算。
无论是在何时代,想要做这掌权者,兵马和粮草皆是缺一不可的。
再者,像吴家兄弟这样的普通商贾,才是最好掌控的。
此人欲求能庇护家族之人,而他们也需要用的趁手的棋子,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此刻吴玉书还未曾反应过来,他只知唐刃是未来皇帝面前的红人,将来怎么的也要官至一二品的。
满心欢喜自己是抱上了参天大树,却不知,对方早已将他纳入棋局。
究竟是福是祸,且看他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