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顺着槐叶滴在江稚鱼鼻尖,她猛地睁眼,眸尾残留着梦境中的泪水。她坐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沈既白,微微抿唇。
沈既白正在用红绳缠绕槐木人偶,缠绕好后,他揭下树上的黄符,贴在人偶上,黄符下并蒂莲的朱砂褪成了锈色。
他手指微动,将最后一段红线埋入槐木心
口。江稚鱼注意到他腕间浮现的咒文——这是强行催动鬼蜮的征兆。
天光未现时最难辨阴气走向,她把牛管家鬓角的符纸重新压实,点了他的睡穴。曲意绵和秦宥琛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沈既白侧身扫过她们,沉声道:“鬼蜮之中,方向难辨,还要辛苦你们再经历一次此前的不幸。”
秦宥琛睡眼惺忪,听到这话,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曲意绵缓缓点头,眼神沉重却坚定。
沈既白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人偶,霎时阴风骤起。江稚鱼拽着两人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飞沙走石在面前撕开漩涡。秦宥琛那句”等等“还没出口,腐烂的槐花香已灌入咽喉。
晨雾笼罩李家村,村口的槐树在雾中若隐若现,树根缠着褪色的红绸,旁边是块破损的石碑。沈既白蹲下身,指尖触碰石碑,一股诡异的灵力波动瞬间蔓延——天界禁术。
他眸光冷沉,唇角轻抬,望向村内。远处,成群结队的鬼村民挑着水桶路过。水面上浮着几绺漆黑长发,桶底隐约显出青白脚踝。
\"…红烛燃,喜气绕,冥婚了,魂魄消——\"稚嫩的童谣声刺破寂静,四个纸人从雾气深处飘来。
惨白的脸上缀着两点胭脂,抬起的手腕半截溃烂。喜轿旁的媒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手中龙凤烛跃动着幽蓝火焰。
曲意绵突然摞紧江稚鱼的袖子。
“别怕。“江稚鱼咬破指尖,用血在手腕处画了一个符咒。
秦宥琛刚要上前,沈既白蹙眉,塞了一张符纸给他。
白雾缭绕,湿冷腐臭的气味缓缓逼近——
沈既白的身影正在虚化,白衫化作飘散的纸灰,露出一角暗红内襟——这竟是阴差袍服。江稚鱼如法炮制,也变作阴差模样。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冷冽的警惕。
“新郎官,新娘子,让我好找呢?嘻嘻嘻——”
媒婆鬼的声音尖锐刺耳。她缓缓飘近,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诡异。
秦宥琛和曲意绵对视一眼,神情木然地坐进花轿。
媒婆鬼森冷的目光缓缓转向沈既白和江稚鱼,嘴角一裂,“差爷,辛苦了,来喝杯喜酒呀。”
周围大雾愈发弥漫,鬼影绰绰。
刚一踏入,轿帘猛地合拢,秦宥琛被一道力带着重重磕在雕花木板上,鼻尖撞到团龙纹样的凸起。腐臭味扑面而来,身上的衣服竟变化成了喜袍模样。鲜艳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刺啦——
轿窗帘子轻扬,又长又黑的指甲戳来的刹那,秦宥琛看到那指甲缝里尽是血肉残渣。那只冷手粗糙得像砂纸,划过他的脸庞时,带来一阵刺痛。
淦!怎么又来了!
“起轿!”媒婆的声调拔高了八度,轿身随着若有若无的童谣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
沈既白和江稚鱼趁机混入浓雾中的送亲队伍,跟随着游荡的鬼影。队伍缓缓前行,穿过一片荒芜的田野,最终停在一座乡坤大院的破败的祠堂前。
供桌三牲早已腐烂生蛆。曲意绵盯着不断转动的纸人眼珠,忽然发现纸扎人的眼珠随着他们的动作转动。
秦宥琛忍不住抬手戳了戳纸扎人的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纸人的嘴角突然咧开,露出森森白牙。
曲意绵一把拉住他的手,\"别动!\"她低声道,\"还想给它们追啊?\"
话音未落,房梁垂下一缕银丝。沈既白的纸灰沾在蛛网上,拼出歪扭的“拖“字。正在此时,最外侧的纸人突然抽搐,胭脂化作脓血坠落。
两仪烛“噗”地爆出火星。
冷风呼啸,温度骤降。浓雾中,媒婆鬼缓缓从宾客处飘了回来。她眼睛幽绿发亮,“吉时已到,祭祖咯!”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祠堂里。小鬼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抬着一个纸糊的供桌放到祠堂中央。桌上放着两个幽光闪烁的牌位,分别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供桌周围摆满了纸扎的祖先牌位,上面的字迹在幽光中若隐若现。媒婆鬼用干枯的手拉起曲意绵和秦宥琛,把他们拽到供桌前。
曲意绵蹙眉拼命挣扎,但小鬼们力大惊人,死死按住她。秦宥琛也试图反抗,但同样无济于事。
“祭拜先祖!”媒婆鬼高喊。她从供桌上拿起一盏幽光闪烁的香炉,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祠堂里弥漫着一股腐臭混合着檀香的气味。
“献血!”媒婆鬼的声音越发尖锐。她从供桌上拿起一把纸扎的剑,剑身在幽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小鬼突然从供桌上拿起一个纸扎的碗,碗中盛着红色的液体,仿佛是鲜血。媒婆鬼逼迫曲意绵和秦宥琛伸手,纸作的剑身沾血划过她们手,竟留下了红痕。
曲意绵和秦宥琛颤抖着对视一眼,心里焦急地呼唤:小鱼,你们快点!
……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腐朽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江稚鱼指尖燃起幽蓝磷火,照亮了这间尘封已久的闺房——茜纱帐上蛛网密布,妆奁里珠钗蒙尘,铜镜表面覆着层诡异的青苔。
\"镜面在渗血。\"沈既白突然按住她欲触碰镜框的手。暗红液体正顺着牡丹雕纹蜿蜒而下,在镜面汇成\"囍\"字形状。江稚鱼翻转镜后暗格时,整面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新娘对镜梳妆的残影。
身着嫁衣的少女僵硬地梳着及腰长发,每梳一下就有黑血从发根渗出。她对着铜镜翕动嘴唇,褪色的婚书从妆奁夹层缓缓浮出。江稚鱼伸手接住的瞬间,幻影新娘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两人:\"疼啊...爹爹...\"
沈既白突然按住婚书上干枯的并蒂莲,花茎断裂处渗出暗绿汁液:\"合欢香混着尸油的味道,不是婚书。\"他指尖燃起符火,原本娟秀的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成密密麻麻的咒文,\"是阴凤命格的命契。\"
雕花拔步床突然发出吱嘎响动,朱漆剥落的床柱上,镇压符咒被某种利器反复刮擦。江稚鱼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指腹突然被木刺扎破——血珠滴落的刹那,床幔无风自动,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的那道裂痕里卡着半片断裂的指甲。
\"这里有暗门。\"沈既白转动床柱上的铜雀机关,墙壁轰然洞开。密室中央悬浮的血字契约泛着磷光,是百人血契:\"献祭阴命魂魄,可镇天灾\"。
下方压着的碎玉镯突然开始震动,刻着\"芸儿及笄礼\"的镯身浮现出细密裂纹。
江稚鱼刚要触碰卷轴,房梁蓦地垂下半截腐烂的小腿,脚腕上系着银铃铛。
沈既白揽住她腰身急退三步,腐烂的小腿砸落在地。黑血溅在血契上的瞬间,整间密室剧烈震颤,蛊虫从墙缝倾巢而出,虫群裹挟着碎玉镯腾空而起。
镯子在吸收怨气!
江稚鱼并指划破掌心,煞气凝着血雾化作锁链缠住玉镯。
沈既白甩出十二枚铜钱钉住四方墙面,钉尾铜钱哗啦作响,沉声道:\"这里藏着一个厉鬼。\"
话音未落,幻影新娘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妆奁里的木梳突然立起,沾着黑血在镜面疯狂书写,殷红的\"悔\"字几乎要突破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