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利的钢笔尖戳破纸页,蓝墨水晕开个黑窟窿。
“所以,你是反对阎庆俞提升吗?”吴玉章推了推眼镜,双手交叉的看着他。
“当然,我还头一次听说,学生在上学期间,还能被提拔的!”
程利的声音拉高了一些,显然对吴玉章的这种分配方式不甚满意。
“阎庆俞的档案在提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干部了。”吴玉章再次说道,“如果论干部的年轻化采用,供销总社可是最上面直属……”
“那我不管!”
程利冷着脸,压着自己的音调,“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学生,只要他进了学校,所有的一切,都得等毕业以后再说!”
“他走的是接收函,老王的函件。”吴玉章再次点了他一句。
“那又如何?”
程利冷笑,“我按规章办事,有什么错?”
吴玉章看他半晌,随即起身,声音也逐渐的没了温度,“行吧,既然这样,喊老张、老孙一起开个会吧。对了,把王校也喊上……”
学校会议室。
张景坤与孙业同被人喊了过来,二人茫然的坐在会议室,有些没搞清楚事由。
来人没说什么事儿,只是说吴校喊他俩去会议室开会。
进了会议室的门,吴玉章、程利、王波都已经列席,就等着他俩。
“吴校,您找我们?”
有程利、王波在,张景坤与孙业同多少还是会给吴玉章点面子。
“嗯。”
吴玉章端着架子,让张景坤与孙业同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阎庆俞的课题不是上《科学新闻》了吗?学校里准备按照他档案里的功劳记录,将之前累计和这次的奖赏,一并补给他。
编办给了个正科编制,老孙你也知道,红头也给你了。但是程校这头,感觉不太合适,理由嘛,就是学生得等毕业以后才可以回归正常编制提升,您二位看……”
“看什么?这有什么看的?”
二人瞬间明白是什么事儿了,孙业同的暴脾气顿时被勾了出来。
“怎么着,这事儿还没完了是啊?”
程利坐在吴玉章的旁边,看着脸色难看的两个科研大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两位,实话说,他还真没办法拿职务压人家。
这二位在四九城,乃至全国都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真要是被自己得罪狠了,实话说,只要放出去想换个地方,大把的学校愿意接收!到时候,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可就是学校的罪人了。
况且这二位人脉颇广,在上头也挂着号。愤然离开,到时候给自己随便说上几句,那自己的前途……
程利咬了咬后槽牙,暗自恨得直痒痒。可神态上,还得好言相劝。
“二位,不是我不同意。是咱学校自打建立以来,就没有出过这个先例!按照往常的情况,即便晋升,也是等到学生毕业以后,再执行升迁程序……”
“你可拉倒吧。”
孙业同大手一挥,目光转向王波,“王校,这人是你给的接收函吧。”
王波在二人进来之前,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他不太想管吴玉章与程利的事儿,可阎庆俞的接收函,还真是自己签给自家姑娘的,只能是淡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你看!”
孙业同再次对着程利大声说道,“第一,阎庆俞走的不是正常高考途径,说白了,也算是特招,特招肯定就有特殊待遇;
第二,阎庆俞走的是两年制,只是没有跟着那帮进修的人学习管理,而是换了个专业!可说到底,他也是那种模式。头回听说,进修的人还有这些限制!
再说了,人家来学校本身就没想着在学校里常待,两年进修完就回去了。
是吴校觉得人家是个人才,才想着转到学校里,人在供销社早就是干部,合着到了你这,人家以前的都不算,还得重头再来?
你觉得人家乐意吗?我给你们说,我知道你们是咋想的,别给我整这些龌龊事儿,科研环境,必须保持干净!”
张景坤在一旁皱着眉头,虽说他没有孙业同那般暴躁,可此时涉及自家徒弟的利益,也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一抹怒意。
“程校,估计你是没有仔细看阎庆俞的档案吧。他虽然上班时间年龄短,但是屡立奇功。
不单单是我们这里,供销总社,武装部,装备设计院,都知道他。
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拒绝了那些单位?我告诉你 ,今天你敢将这个事儿抹了,明天就有单位上门把更好的待遇放在他的面前!
咱是要生生的把人往外面撵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利皱着眉头,他没有想到一个学生的升职,竟然牵动了这么多人。
原本还想着这个正科的位置自己横插一脚,现在看来,这位置,有点烫手啊!
老吴倒是不为惧,王波一般懒得掺和组织架构的事儿,可眼前这俩老头,着实烦人!
“而且,这小子刚刚20吧,20岁的正科?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实力,说出去别人就不能信。
您二位也别急,我不是说要抹除他的功绩,只是说,让他再历练几年,等到年纪再大一些,办事儿更稳妥一点,咱们再给他提嘛。”
“放你娘的屁!”
孙业同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谁不知道干部越年轻以后成长的可能性越大?就算这小子在科研混,设计院的那些所长也必须得带级别。
你这上嘴唇碰下嘴唇,就把人娃娃几年浪费出去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走,老张,咱们去部里,跟他们说不着,这些人呐,早已坏了心思,没了当年的那股劲儿!”
孙业同拉着张景坤愤然离开,临走,还发狠的一脚踹在了会议室的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吴校,你看他们……”
程利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转过脸时,却是消散无踪。只是指着门口的位置,皱着眉头对着吴玉章说道,“老吴,你看看,这些搞科研的都猖獗到什么地步了?再不管,以后可真不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