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后不久,随着第一场新雪的落下,宫中那位久久缠绵病榻的“男帝”像枝头最后一片枯叶终于飘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男帝姚念念崩于元辰殿,享年二十,谥号“怀”,史称“元怀帝”。
男帝临终前留下禅位诏书,昭告天下:
“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天祸姚氏,世失其序,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明王神武,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怨,致九合于诸侯,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系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皇灵降瑞,人神告征······君其只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诏书既下,虽贩妇走卒目不识丁者,或从读书人口中,或从街头巷尾说书人口中,都听闻了诏书内容。
若是此诏书是在去年此时或者是开春时下达,必定引起轩然大波,那时元宁与北霜的战乱刚过,人心惶惶百废待兴,若是那时政权再有变更,必然民心动荡,引起更大的骚乱。
但如今新政已经初见成效,元宁眼看着就国富民强起来,今年又是个丰收的好年,仓廪丰实,来年春闱又有一批学子可以步入仕途。
眼看着是越来越有盼头的好日子,老百姓不会说许多的大道理,但是他们心里都有杆秤,他们追随吃饱穿暖,安居乐业这样最质朴的信仰。
将子民放在心上的君王必将被她的子民们高高举起。
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了这个他们期盼已久的结果。
男帝葬入皇陵,盛大的国丧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亦是新时代开启的序章。
出殡的队伍绵延百里,穿街巷而过。
人们低头默哀,送走这位默默无闻的王。
人群中江衔月与姚念念并肩而立,目送着那口空空的棺椁离开。
姚念念怀中抱着乖巧的小鱼儿,心中五味杂陈,毕竟一个活人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葬礼这种事,实在有些荒唐,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
姚念念转头看向自己的妻主,正撞进江衔月清澈如水的目光里。
江衔月揽他入怀,无声给予他安慰,两人心有灵犀,就算不用说出口,姚念念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念念,不要伤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姚念念忍不住牵住江衔月的手,与妻主十指相扣,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更好的身份,就是眼前这人的爱人,她的夫郎,她孩子的父亲。
所有这些身份,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比冰冷残酷的帝王宝座来得重要。
若能陪在爱妻身边,王权富贵,功名利禄又有什么放不下。
一生一世一双人,亦复何求。
虽然目前姬彻已经算接手了元宁,但国丧过后还有三月的孝期,为怀帝守孝期满才能举行正式的登基仪式。
姬彻也并不着急,这三个月时间正好让她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一次即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继承元宁帝位。
姬彻的野心不会止步于此,她早就想好的,待到开春时节,就登玉山封禅。
玉山地处元宁与大月偏北交界处,是这世界第一神山,充满了各种传说。
三国虽常有战事,但各国的君王历来热衷于登玉山祭拜,以此来彰显自己君权神授的合理合法性。
大月最鼎盛时期,当时的武宗就曾上玉山寻仙,后来果然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将月国一点点变成大月,又变成巨月。
不仅要准备封禅之事,姬彻将自己的意志传回大月,传往北霜,她的意思很清楚,简洁明了。
她要三国归一,天下归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月的礼官们得到消息就已经忙碌了起来,尽管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但登玉山封禅这样的大事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准备起来就要花费许多功夫。
而且元宁和北霜的礼官也不甘示弱,毕竟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必须摸索出一套三国都适用的流程。
三个月的时间,有够他们忙活的了。
如今阿日娜暂领北霜大君,全心效忠黄金血脉,听从天可汗的旨意。
玉山封禅的消息传到北霜后,阿日娜回信姬彻,表示到那时她将亲自率部臣来贺,献上羊羔琼脂和整个北霜最崇高的敬意。
眼看一切都步入正轨,江衔月和姚念念也准备向表姐和姬彻辞行,准备离开大月,再次踏上神医侠侣的旅程。
在离开之前,江衔月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江鹿儿的婚事。
本来在大月之时就准备办的,但是在大月时姬彻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江衔月知道姐妹的难处,不会在那个节骨眼给她添乱,所以才一直没有提及。
这次跟随姬彻再回大月,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能看着她的年糕小徒儿终身有托,堂堂正正地嫁为人夫。
和姬彻提及此事,姬彻说她也正有此意,是时候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江鹿儿在王府中多时,虽然也有自己的院子,有侍儿侍奉,吃穿用度与王君无异,却一直还无有名分。
这孩子心眼实,只要能吃饱睡饱,也不想着要争什么,反正能跟在姬彻身边他就很开心。
要是没有师妇为他打算,怕是他自己永远不会跟姬彻开口提什么要求。
比起王君,他都要把自己变成王府家庭医生了,不说王府的每个孩子都是他接生的,院子里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也乐得去治。
虽举国在孝期,但并不干涉世间的嫁娶之事。
婚期就定在五日后,立冬,黄道吉日。
得知这个消息后江鹿儿还抱着姬彻哭了一场,他看过很多次新嫁郎出嫁的模样,是那么幸福,每次都让他羡慕无比。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坐上花轿,嫁给世间最好的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