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真的?”
不只是独孤夫人,就是楼谨,见到寻上国公府的母子三人,以及暗卫随后送来的消息,也忍不住惊诧。
他找了十几年的一户人家,竟忽然自己上了门。
户籍,路引,还有相关衙门十几年的存档,全都能够对得上。
他们,一个是皎皎的亲生母亲,另外两个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
皎皎本姓赵,再寻常不过的姓氏。
赵家亦是寻常的农户,遭遇了旱灾,家里又有病患,这才把几个女儿中,容貌最出挑的皎皎卖给了人牙子。
皎皎最初不是卖给楼家的,而是几经辗转,最终才进了楼家。
就是因为几次的转手,楼谨帮着她寻找亲人的时候,才格外困难。
就连皎皎自己,也因着太过年幼,忘了自己的亲人,只记得自己叫赵大丫。
赵姓,对上了!
大丫,亦是十分熟悉。
还有母子三人带来的诸多物证,甚至还有当年人牙子去官府的记档,都能证明他们与独孤夫人的关系。
那老妪还表示,“若贵人不信,老婆子我还能找到旧时的邻居。”
“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们还记得我有个从小就生得好的女儿。”
楼谨:……
得!
不只是物证,还能找来人证!
这证据,也太齐全了。
简直毫无漏洞,却又该死的让他心惊胆战。
准备这般齐全,若真有图谋,势必所图甚大。
只是——
“我已经不是领兵的大将军,空有安国公的爵位,又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的?”
常年征战沙场,又多年混迹朝堂,楼谨有着起码的政治头脑。
遇到“喜事”,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阴谋。
可,他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
“郎君,这、这该如何处置?”
独孤夫人早已过了需要亲情的年纪。
关键是,赵家人的出现,将会撕破她辛苦多年维持的体面身份。
她是独孤家的贵女,而非什么贫寒农家的大丫。
更不曾卖身为奴!
给楼谨做通房丫鬟,始终都是独孤夫人心底最大的结。
为了抹去这个黑历史,当年她甚至不惜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舍弃,才导致她与楼彧母子离心,形同陌路。
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却因着赵家人而化作乌有。
独孤夫人觉得,自己若是真的认下所谓的亲人,她、她的牺牲就如同笑话一般。
她,不能认,更不想认。
然而,现实却是,她不认也得认。
“他们手里有户籍,还有当年卖身契的官府记档,我们若不认,他们就有可能闹到京兆府。”
“事情闹开了,安国公府就会落入下风!”
楼谨面沉似水,说出的话,亦是带着冷意。
他太清楚人心的险恶与复杂。
这些人准备得如此充足,就不会轻易被打发。
最重要的一点,他安国公早不复曾经的位高权重。
楼谨已经无法做到以势压人。
即便只是些许草民,只要他们存心想闹,楼谨也无法制止。
毕竟,他们身后极有可能有人指使。
而这个人,其权势,可能在安国公府之上。
这,已经不是安国公府想不想的问题。
“皎皎,事情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而在‘他们’!”
楼谨冷声说着,抬眼看到妻子忐忑、怯怯的模样,明明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却还一派天真、柔弱,他有些冷硬的心,禁不住变得柔软。
也罢,皎皎是他最爱的人,亦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
他自是要想方设法的护她周全,为她扫平一切。
即便现在他没了权势,也可以站在她的身前。
“你本就是独孤家的义女,是可以有亲生父母的。”
当初没有让独孤家伪造身份,将独孤明月认作“亲女”,为的就是今日。
楼谨太清楚“假的就是假的”的道理。
他可以给爱人多弄一个光鲜的身份,却不会造假。
其实,当时独孤家曾经提出,不收义女,而是让皎皎作为庶女、甚至是外室女。
独孤家愿意认下皎皎为自家血脉,而非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是楼谨拒绝了。
他虽然愿意与独孤家合作,也甘愿被独孤家拉到上皇的战车上。
但,他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不能将太过明显的把柄送到旁人手上。
皎皎早已失散的亲生父母以及家人,就是能够拿捏他的把柄。
“至于曾经卖身为奴的经历,倒也无妨!”
独孤家如今都已经败落,若非圣人尚有一丝顾忌卢国夫人这个长辈,独孤家的女眷,早已被没入教坊司或是掖庭。
独孤家没有沦为官奴婢,已是万幸。
但,独孤家的女人,却也不复曾经的尊贵。
否则,独孤薇、李颜等小女郎,也不会答应去给楼彧做妾。
独孤家失了尊贵,独孤夫人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就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再者,就算曾经为奴婢,可她终究被独孤家收做义女,上了独孤家的族谱,她就是独孤氏,而非什么赵氏!
安国公府已经没有那么的煊赫,主母的身份,也就不是什么不好碰触的污点。
楼谨经历了大起大落,其心态反倒变得十分平和。
他,不在乎!
也不会因此就嫌弃皎皎。
独孤夫人:……我在乎啊!
我、我——
可惜,她的在乎,无关紧要。
一来,楼谨只是宠爱她,她并不能反过来控制楼谨。
二来,楼谨说的没错,认亲事件的主动权,并不在楼家,而是在赵家母子三人手里。
他们的准备太过充足,面对独孤夫人、楼谨的时候,几人虽然有些卑微,可又有着莫名的底气。
仿佛,他们背后还有靠山,本该敬畏权贵的草民,在安国公府却没有那么的畏手畏脚、低声下气。
独孤夫人:……是谁!到底是谁,把这些人弄到了我的面前?
楼谨:……当然是我这个大孝子喽!
独孤夫人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大的福气,不但有“孝子”,还有“孝媳”——
“……噗!”
楼彧素来沉稳,但王姮总能让他破功。
再次一口茶汤喷了出来,楼彧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惊喜”:“阿姮,你说什么?你、你把独孤夫人的义兄义嫂找到了,还命人将他们引去了安国公府?”
不愧是他的小丫头,这奇思妙想、这行事做派,果然与他如出一辙。
独孤夫人自以为是,总想掺和楼彧的婚事,楼彧觉得她太闲,便想给她找些事做。
王姮牢牢掌控着齐国公府,所以,哪怕不在场,她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独孤夫人的所言所行。
王姮确实不愿意嫁给楼彧,但,婚事已定,她也愿意与阿兄试一试。
独孤夫人再来搞破坏,王姮绝不答应。
她与楼彧的想法一致,都认为,独孤夫人能够胡乱插手旁人家的事儿,就是吃得太饱、闲得发慌。
所以,王姮便非常孝顺的为堂伯母(未来婆婆)排忧解难——
“当年她离开独孤家,一人流落在外!”
“世道混乱,她一介弱女子却能安然活命,是因为遇到了‘贵人’。”
独孤夫人的顾虑没有错,王姮与楼彧太熟悉了。
王姮确实知道楼家的所有隐秘,包括独孤夫人自以为最为绝密的身世之谜。
楼彧没有自己告诉王姮,是王姮根据自己的观察,以及在楼家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自己猜测出来的。
王姮还曾经试探性的在楼彧面前提了一嘴,楼彧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王姮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独孤夫人并不是什么嫡母,她分明就是阿兄的亲生母亲。
确定了这一点,王姮对独孤夫人愈发不齿,也愈发心疼楼彧。
阿兄,被亲生母亲抛弃了三次!
知道了独孤夫人的真实身份,王姮便开始做准备。
“经过多年调查,我知道独孤夫人在外流落的时候,曾经被一对夫妇所救。”
“她认那对夫妇为义兄义嫂,还与他们生活了两三年。”
“那对夫妇是船户,跑船的时候,一场意外,与独孤夫人失散。”
“独孤夫人顺着沂河,辗转来到沂州,抢先被独孤家的人找到——”
而接下来的故事,楼彧就都知道了。
楼彧微微勾起唇角,“难为你了,还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么一对夫妻!”
不得不说,楼彧果然跟王姮才是天生一对。
这对未婚小夫妻,都想给独孤夫人找些麻烦,也都想到了她的“故人”。
楼彧是找到了独孤夫人的亲生父母,而王姮则寻来了独孤夫人的救命恩人。
殊途、同归。
“还好!也不是太麻烦,主要还是那对夫妻本就是船户。”
王姮名下,有船坞、有船队。
对于河道、水运等,王姮具有一定的优势。
“阿姮,为何不想‘以牙还牙’?”
楼彧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想问一问。
所谓“以牙还牙”,就是独孤夫人给楼彧塞女人,王姮就给楼谨送替身。
不过是容貌极美的菟丝花,京城最不缺了。
依着王姮的权势、手腕,她轻松就能找来最合楼谨胃口的女人。
王姮丢给楼彧一个白眼,娇嗔道:“阿兄明知故问!”
送女人这种事儿,对旁人好用,对楼谨却无用。
“安国公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名声,弃了明主,丢了兵权,他为独孤氏付出太多。”
“若忽然变心,那么他之前的种种付出,就会成为笑话!”
王姮看向楼彧,缓缓说道,“阿兄,你的这位堂伯父,骄傲、强势、自负,断不会容许自己的一生,成为旁人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