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尝尝!”
楼彧离开后,王棉的小烧烤就做好了。
她亲手递给王姮一小把。
有蘑菇串儿,肉串儿,蔬菜串儿。
还有鱼肉丸、牛肉丸、鹌鹑蛋等,也都被串了起来。
每一串儿的数量都不多,三四口的样子。
王姮抬手接过,“嗯”了一声,拿起一串烤得微微发干的青菜串儿,咬了一小口。
是熟悉的孜然、辣椒等烧烤料的味道。
王姮吃完了一串青菜,便将签子放了下来:“剩下的,等阿兄回来,一起吃!”
她现在没有那么旺盛的食欲,属于是吃也可以,不吃也行。
王棉并不意外王姮的做法。
她的这位嫡长闺,自从瘦身成功,对于美食就有了节制。
而她与楼彧的“兄妹”关系,更是一如既往的深厚、有默契。
别看马车里,除了她,还有郑十三这个“电灯泡”,但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却始终都是任何人都闯不进去的。
王棉、郑十三两个大活人,完全影响不到他们。
心里想着,王棉顺手就递给郑十三一把烤好的栗子,“十三娘,你也别忙了。吃些东西,再喝点儿茶汤!”
郑十三一直都安静的坐在车厢的角落。
她不但没有贸然掺和王姮与楼彧,更没有像王棉那般好歹有点儿存在感。
她几乎就像是透明人。
或是看书,或是做针线,或是与贴身丫鬟们小声的说些事情。
而她暗自忙碌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王姮这个“主母”。
郑十三的一言一行,真的超出了王棉对于古代“侍妾”的认知。
没有什么争宠雌竞,也没有什么媚男仇女。
相较于主君,郑十三更亲近、更尊重“主母”。
她亲手做的针线活儿,基本上都是给王姮的。
楼彧?
郑十三连楼彧的边儿都不靠近,更没有丝毫的讨好。
王棉:……我的三观,再一次面临崩碎的边缘。
“好!谢谢阿棉!”
郑十三抬起头,将绣绷放到了一旁的匣子里,拿起湿帕子,擦了手,这才接过了那把烤得香甜的栗子。
马车外,春雨绵绵。
丝丝缕缕的雨滴落在马车车顶,发出细微的响动。
马车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几个女孩子,或是吃,或是闲聊,气氛亦是十分和谐。
就在这时,王棉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隐隐的人声。
阿兄回来了?
王姮正要开口,询问他情况如何,并招呼他吃烧烤、喝姜糖水。
不等王姮说话,马车外的楼彧就抢先说道:“启禀公主,臣楼彧,回来复命!”
王姮挑眉,哦豁,有情况啊!
阿兄什么时候这般生分了?
还尊称她为公主?!
虽然已经拿到了册封公主的诏书,但王姮以及她身边的小伙伴们,对于她公主的身份,还没有真正的认知,并有着彻底的转变。
在王姮以及众人心中,她依然是王家九娘,而非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
尤其是楼彧,他与王姮的感情最为特殊。
王姮觉得,慢说她只是个假公主了,就算是她真的跟皇家有了血缘关系,楼彧也只是她敬爱的阿兄。
他们兄妹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楼彧心底,应该也是有着这样的认知。
但,也会有“例外”。
比如有外人的时候,楼彧还是一副臣子模样,对王姮这位琅琊公主“恭敬”有加。
“所以,阿兄不是一个人!”
“他出去巡视的时候,在官道上遇到了‘故人’。”
“那位故人,听闻这里还有个琅琊公主,便与阿兄一起来问安?”
王姮的大脑快速运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真相。
她更是精准的猜到:来客,不善哪!
若是楼彧亲近之人,他即便客气,也不会这般“假”。
除非,那人并不是楼彧真正的亲友,反而是——
“有劳齐国公!”
楼彧以臣子自居,王姮瞬间摆起了皇家贵女的谱儿。
她声音轻,语气却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仪。
“队列一切安好!另,臣偶遇卫国公府的车驾。卢国夫人听闻公主尊驾在此,特来问安!”
楼彧站在马车外,有模有样的表演着。
王姮精准的捕捉楼彧话里的重点,并迅速理清人物关系。
卫国公?
那不就是独孤家?
楼彧曾经的便宜外家?
还有卢国夫人,她是卫国公独孤雄的母亲。
但,她的诰命不是因为儿子而来,所以她不是卫国公太夫人,而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封号——卢国夫人。
这位卢国夫人姓李,出身陇西李氏,亦是北境的顶级世家。
她最显赫的,不是娘家,而是她有两个尊贵的姐姐。
李氏的长姐,嫁给前朝的皇帝,是末帝的母亲,前朝最后一位太后。
李氏的二姐,则嫁给了上柱国大将军杨继,哦,对了,还生了个嫡长子杨翀。
杨继建立新朝后,追封原配为元德皇后。
杨翀继位为后,又加封母亲为元德慈圣皇后。
都说北境的第一外戚是崔氏,而事实上,李家才是真正的顶级外戚。
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就出了两个,哦不,是三个皇后。
杨翀的原配李氏,是他的嫡亲表姐,亦是李氏女。
卢国夫人的诰封,也是因为两个姐姐。
前朝时,她就已经是郡夫人。
杨继册封原配李氏娘家为奉恩公的时候,也顺便抬举了卢国夫人——
咳咳,卢国夫人不只是他的小姨子,更是他心腹大将独孤老将军的发妻。
老将军病逝,独孤雄继任家主,继续追随杨继。
独孤家,一直都是杨继的铁杆支持者。
卫国公府在京城,也曾经是一等一的权贵。
直到杨继退位、杨翀继位……呃,也还不会彻底败落。
毕竟,卫国公府的太夫人,是帝后夫妇的嫡亲姨母。
王姮从小就背谱系,熟知北境各大世家的关系。
进京前,更是重点关注了各大开国勋贵,以及皇室、宗亲等等的关系网络。
所以,此刻,只是听到卢国夫人的封号,王姮就把她与皇家,与北境诸多世家的姻亲关系等都梳理清楚。
若楼彧没有过继,卢国夫人就是他的便宜外祖母。
而即便过继了,卢国夫人依然是楼氏的姻亲,是楼彧的长辈。
王姮:……最讨厌“长辈”了!
倚老卖老,不知分寸!
暗自嫌弃着,王姮绝美的小脸上,却无半点异样。
她甚至十分恭谦的起身,亲自来到马车门口,“竟是卢国夫人?姮慢待了,还请夫人见谅!”
她确实是琅琊公主,可卢国夫人还是圣人、皇后的长辈呢。
不说王姮一个假公主了,就是杨睿作为太子,见到卢国夫人,也要恭敬的尊称一声“夫人”呢。
当然,王姮也不会过度的放低姿态,她尊敬卢国夫人是长辈,更不会忘了自己是公主之尊,代表着皇家与朝廷的体面。
她恭敬却不卑微,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卢国夫人站在楼彧身侧,她身后站着两三个年轻女子。
看装扮,两个是小贵女,按照年龄推测,应该是卢国夫人的孙女儿。
还有一个是贴身丫鬟。
其中一个小贵女,与贴身丫鬟一起,都给卢国夫人撑了伞。
王姮来到马车门口,只是随意的一瞥,就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欠身,没有行礼,却还是表达了一个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王姮的表现已经堪称稳妥。
既保持了皇家贵女的威仪,也展现了晚辈对于帝后长辈的恭敬。
但,卢国夫人眼底还是闪过一抹眸光——
呵!
果然是树倒猢狲散!
一个假公主,竟也敢在她面前摆谱儿!
老圣人还在位的时候,慢说一个假公主了,就是那些真的龙子凤女,也断不敢在她面前托大。
她不只是那些皇子、公主的长辈,更是老圣人心腹爱将的遗孀,是一等一的权贵。
结果,老圣人退位,独孤家瞬间被打落枝头。
为了家族,为了儿孙,刚刚回乡省亲的卢国夫人,不得不收拾东西,尽快回京。
她,还与圣人、皇后有些亲戚的情分。
她的儿子、孙子等,却因为各种原因,与圣人早已生分。
甚至是敌对!
“……姊夫怎么就退位了呢!”
卢国夫人无数次在心底叹息着。
从她回乡,到如今返京,堪堪不过两年的时间,京城却已经翻天覆地。
他们独孤家更是——
心底的不满、怨恨,卢国夫人甚至都不敢表露出来。
独孤家,还需要她这个圣人姨母力挽狂澜呢。
但,卢国夫人的忍耐,还是有限度的。
对圣人、太子恭敬也就罢了,情理所在,她不得不这么做。
只这王九,全无皇家血脉,只是有个宠妃母亲就、就——
偏偏现在的独孤家,还真就不敢招惹姜贵妃。
也罢。
这王九看着倒也懂些规矩,并没有得意忘形。
虽然王姮的表现,还是戳痛了习惯高高在上的卢国夫人的心,但她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形势比人强,本夫人忍了!
“公主客气了,臣妇受宠若惊!”
卢国夫人终于弯了弯膝盖,向王姮行礼。
王姮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
卢国夫人虽还是不满意,却勉强说服了自己。
然后,她对身后的两个小女郎说到:“阿颜!阿薇!快来给公主见礼!”
两个小女郎齐齐屈膝、叉手:“独孤薇\/李颜,拜见琅琊公主!”
王姮这次就没有闪身了,受了两人的全礼。
她微微笑着,态度温和中带着高贵从容。
她的心里,却又暗搓搓的捕捉了一个重点——
独孤薇应该是卢国夫人的孙女儿。
而李颜,约莫是外孙女。
按照古代的习俗,内孙肯定是比外孙更为亲近。
但,卢国夫人介绍两个孙辈的时候,却先提到了阿颜这个外孙女儿。
卢国夫人那习以为常的口吻,不像是故意抬举外孙女儿,反倒是偏爱久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哦豁,又是个偏心到连规矩都忘了的长辈呢。
王姮默默的想着,一双灵动的眉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独孤薇和李颜。
两个小贵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独孤薇明艳张扬,眉宇间还带着一丝骄纵,嗯,是人们刻板印象里的独孤家的女儿。
李颜清秀淡雅,她的五官略显寡淡,但气质冷傲,反倒抵消了容貌上的不足,多了高贵与清冷。
两个小贵女,一个艳若玫瑰,一个淡如梅花。
容貌气质都不相同,却都有着纤细娉婷的身姿。
不同类型的世家贵女,各有魅力。
王姮笑着说道:“两位女郎君,免礼!”
相互见礼完毕,王姮就看向了楼彧。
若是关系好的亲友,路上遇到了,邀请对方一起来马车里坐坐,都是应有之义。
但,卢国夫人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王姮本就敏感,对于身边人情绪波动的捕捉,最是精准。
更不用说,卢国夫人眼底那并未掩饰的倨傲、不满,甚至是“忍辱负重”等情绪,明晃晃的展现了出来。
或许,卢国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在压抑、在忍耐、在遮掩了。
她约莫是被推崇久了,习惯了恣意妄为的人上人身份。
对于她来说,不能直接说出来,就已经是她的退让。
王姮:……就、挺可笑的!
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
卢国夫人确实是帝后夫妇的长辈,但若是为老不尊,不知分寸,照样会被帝后厌恶。
帝后都不用做什么,甚至还会“客气”、“恭敬”,但,宫里、京城的人,都不是傻子。
略略一看,就能发现端倪,继而主动为帝后“解忧”。
本就失势的独孤家,有这么一个自视甚高、拎不清的太夫人,啧啧——
王姮默默的在心底,为独孤家点了一排蜡。
对于这样注定要没落的家族,王贺也懒得虚与委蛇。
她索性把决定权交给楼彧:阿兄,亲近与否,只看你的态度哟。
楼彧笑得和煦,周身都散发着端方君子的柔光,说出的话,亦是客气周到:“夫人,彧送您回马车!”
见了礼,就走吧!
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便碰巧同行,也该各走各的,很不必硬凑到一起呢。
楼彧对独孤氏都没有什么感情,就更不用说一个虚假的、充满算计的“外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