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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五次战役(7)铁原血在流铁在烧

1951年5月22日,美军在四百公里的战线上展开了全面反击。

这次,由范弗利特接任指挥,他采用了穿插迂回的战术。

美军此次反击的一个显着特点是组建了“特遣突击队”,通过高度机动的坦克部队深入志愿军后方,进行穿插和迂回,切断志愿军的撤退路线。

联合国军的迅速反击完全出乎志愿军的预料。

在联合国军发起进攻时,志愿军主力刚开始撤退,一下子防线上出现了很多个缺口,而这些缺口正好成为联合国军战术打击的目标,志愿军很快就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在东线,截至5月24日,美军的一个坦克突击队已深入到志愿军“第二次春季攻势”的出发点昭阳江。紧随其后的是美第十军,他们迅速向北推进。这意味着,志愿军的第12军和第27军在三七线已陷入了敌我夹击的困境。

在西线,随着人民军第1军团的撤退,第65军侧翼暴露,迫使其不得不迅速撤离。而这一撤退,第3兵团与第9兵团之间的缺口就暴露在了美军面前,美军主力趁机沿着这一缺口快速向北推进。

换句话说,志愿军的防线尚未建立,就已经被美军突破并插入了后方进行分割。

当前局势已极度危急。

5月22日晚,志愿军第15军与第63军从180师左右两翼开始向北撤退,原本由三个兵团坚守的前沿防线,此时仅剩180师和179师的535团驻守。

联合国军掌握了这一动向后,迅速调动美军第7师和南朝鲜第6师,从180师后方发起突破。同时,美军第24师和南朝鲜第2师则正面进攻180师。

为了掩护八千多名伤病员的撤离转移,180师被联合国军的优势兵力围困。面对强敌,尽管拼尽全力抵抗,但无力回天,整个师几乎全军覆没。

180师的艰苦奋战,为后来63军在铁原构筑防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当联合国军对铁原发起总攻时,第五次战役的第三阶段,也就是转移阶段进入关键时刻。

铁原,这座看似平凡的朝鲜小城,却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朝鲜战争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铁原、平康、金化一线被称为“铁三角”,山脉连绵,高耸的山峰彼此呼应,是朝鲜中部最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之一。

铁原地区公路与铁路网密集,几条重要路线交织纵横,构成了朝鲜中部的交通枢纽。而铁原向北,正是是朝鲜半岛上少见的大平原,如果美军占领了铁原,他们的机械化部队将一马平川,后果不堪设想。

铁原当时也是志愿军最重要的补给基地之一,存放着数万志愿军的物资,志愿军的伤员、后方机关都正在从这里撤退。

可见,无论是从防守角度还是进攻角度来看,铁原都是物资调配和兵力集结的理想之地。这片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重地,是任何军事家都会不惜代价争夺的目标。

之前,由于战线在前方,铁原的战略部署并没有展开转移。而随着敌军的快速穿插,铁原一下就暴露在了敌军的铁骑之下。将敌军抵御在铁原之外,为志愿军伤兵、战略物资的转移留取时间,已成为重中之重。

尤其是,5月28日,在涟川以南进行阻击任务的65军防线被美军突破,铁原一线告急,一旦被美军穿插包抄成功,正在后撤中的整个志愿军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5月31日,美军中线部队已逼近涟川、华川一线,距离铁原仅一步之遥。此时,志愿军的当务之急是在铁原前线阻挡美军,借此牵制敌军,为近10万处于险境的部队争取更多时间。

这个任务交给了第19兵团的63军,军长是傅崇碧。

63军,前身是华北野战军3纵,首任司令杨成武,后继司令郑维山。在入朝作战时,郑维山已升任第19兵团副司令,时任军长是傅崇碧,政委是龙道权。尽管63军在郑维山的带领下,是华北野战军的头号主力,但与战力凶悍的三野、四野各部相比,并不占优势,在我军整体排名中,实力中等。

当全线撤退时,63军原本驻守在汉江南岸,但由于两翼已被美军占领,一支美军正从侧后包抄。若退路被切断,63军将陷入绝境。傅崇碧果断决策,指挥部队向汉江北岸撤退。在极度饥饿、疲惫不堪以及美军攻击的重压下,部队终于艰难撤至涟川。

志司直接电令傅崇碧,令其指挥63军全军及第65军194师,以4个师的力量迅速在涟川、铁原之间,东起古南山,西至临津江畔,于正面25公里、纵深20公里的地域组织防御,坚决阻止敌军进攻。

命令明确指出:“要不惜代价,坚守阵地,阻止敌人进攻,无上级命令不准撤退。”

随后,又将命令告知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而且进一步加重语气: “即便把63军打光,也要在铁原坚持15至20天!”

志司要用63军以鲜血换来时间,建立三道防线,同时调集兵力,以备敌人深入三八线以北后,进行大规模的反击。

傅崇碧看到这份电报时,顿时愣住了。

从汉江撤退到涟川的过程中,一路上遭到美军的围追堵截,部队减员极其严重,军力已经从入朝时的3.2万人,减员到了2.4万人。而且弹药极度短缺,甚至连炮兵都被迫充当步兵使用。

至于伙食,粮食早已断供,包括傅崇碧在内的所有人,每天只能靠少量黄豆勉强维持饥饿。尤其是在经历了美军强悍炮火的威力之后,如果要固守阵地,别说坚持15天,能撑5天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军令如山,傅崇碧没有表达任何异议。

反倒是十九兵团的兵团长杨得志感到心里不安,纳闷老傅为何没有提任何困难?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几乎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傅崇碧当然也深知这一点,问题并非是怕死与否,而是在美军飞机、坦克和大炮的轰炸下,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然而他更清楚,在如此恶劣的战况下,即便提出困难又能改变什么?

第63军正面迎战的是由范佛里特指挥的美军骑兵第一师、步兵第25师以及英国步兵第28旅等部队,总兵力超过5万人,装备火炮多达1300余门,坦克数量则超过180辆。

第63军加上配属部队总共不过2.4万余人,更何况既无飞机也无坦克,因此无论从兵力还是装备上,敌军都占据绝对优势。

然而此时,傅崇碧和第63军已经下定决心,宁愿全军覆没,也绝不撤离阵地。63军视自己为一支以军建制编成的敢死队。

63军军史最悲壮的一场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联合国军,傅崇碧很快就对63军及65军194师做出了部署。

但部署出现了一些问题。

涟川到铁原,拥有一条铁路,一条公路,两条路并行在一起。

铁路在东,公路在西。傅崇碧判断,敌军的进攻方向应该是沿公路北上,涟川至铁原的公路、铁路以西,为敌军的主要攻击路线,采取了重兵防守。

他将187师部署作为我军右翼主力,负责防守玉女峰以东、涟川至铁原的公路、铁路以西地域的防御(含涟川至铁原的公路、铁路)。

为了加强187师的防守,军部还将炮兵44团、63军炮兵团均配属给187师,加上187师炮兵,63军在右翼一共有3个炮兵团。

这还没完,在187师的右翼,玉女峰以西,又将配属给63军的65军194师防御在此,以防止敌军的侧面包围。

在涟川至铁原的公路、铁路以东,则部署189师来防守,作为我军的左翼。

由于傅崇碧判断此处不是敌军的主要进攻路线,于是没有给189师部署炮团。189师的身后,只有自己的炮兵团。不过因为之前遭到美军空袭,只剩4门山炮和4门重迫击炮。

63军的防御阵型呈品字形,187师与189师并列在前线布防,188师则在后方设立二线防御阵地。此时,63军的兵力约为2.5万人,而他们面对的美军和韩军共有4.7万人。更不用提双方在武器装备上的差距,单就兵力而言,已经悬殊极大。

实际上,无论是63军、19兵团,还是志司,都对能否在铁原前线坚守美军15天毫无把握。不仅心中没底,甚至感到毫无希望。

原因并不难理解。

只需再看看重炮的巨大破坏力,便能清楚地认识到,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洪流是多么艰难。

这并不是一个关于勇敢与否的问题,而是在重炮轰炸下,许多人都无法填补损失。因此,我们常常说,那些诋毁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使用“人海战术”的人,要么是无脑的,要么是别有用心的,根本不值得争论。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对于63军而言,全体官兵即便战至全军覆没也毫不退缩,但问题在于,单凭牺牲能否真正解决问题?一旦阵地失守,影响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战况,甚至关乎整个志愿军部队的生死存亡。随后,令人震惊的场面出现在全球军事学者的视野中,令他们无比震撼。

189师代师长、政委蔡长元在接到任务命令之后,非常清楚自己面临的形势,他知道189师这一仗面临的是生死之战。

蔡长元的作战能力,是在实战中累积而来,他是一名儒将,外表非常文雅,但作战经验丰富,且打法极凶悍,他参加过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几乎所有的战争,他都没有缺席过。

在多次和敌军的对抗中,蔡长元发现了联合国军行军时的薄弱点,原来,美军每次撤退时,都必须是一条完整战线一起行动。这就类似于“美式橄榄球战术”,而李奇薇采用这样的战术的原因在于:他不敢把自己的后面和侧翼暴露给敌人。

为了避免把自己的后面和侧翼暴露给敌人,他每到一处,都必须完全把志愿军的阵地拔掉才敢前进。

钉子战术!

蔡长元决定将全师7000余人进一步分割,不设预备队,直接组成200多个作战小分队,分散到20公里宽,25公里深,总计500平方公里的庞大区域,依托散布各处的山丘建立了200余个简陋的小防御阵地。

这个方法可以大大降低美军火力的密度,最主要的是能有效拖延美军的攻势,让美军只能逐一占领每一个小阵地才能继续前进。

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我军“集中优势兵力”的老传统,也违反了国外军事学家“部队伤亡超过30%就失去战斗力”的理论。

189师师长蔡长元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其实很明确。阻击美军并非为了击退敌军,也不是为了减少部队的伤亡,而是为了尽可能拖延阻击的时间。

与其将兵力集中在一起承受美军猛烈的炮火轰炸,不如让美军逐个阵地去“拔钉子”。确实,美军对每个小阵地都具备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但要清除如此众多的小阵地,必然使他们的进展变得缓慢。

美军不拔除钉子行不行?显然不行。

这就像古代的攻城战术一样,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攻打?绕过去不行吗?当然可以绕过去,但前提是你必须能够承受敌人从背后发起袭击,甚至面临被前后夹击的风险。

然而,这样的战术,全世界恐怕只有新中国的军人能够做到。因为每一名士兵都清楚,他们面临的不是概率性的牺牲,而是必然的赴死。

可以设想一下,眼前一个个小阵地相继被敌军攻占,战友们在自己面前接连倒下,自己或许就是下一个。换作常人,早已心理崩溃,不是选择撤退,就是准备投降。

然而,新中国陆军之所以被誉为轻步兵的巅峰,绝非偶然。这个荣誉,正是那一代军人凭借坚韧的意志、严明的纪律和无畏无私的精神所赢得的。

战斗部署之后,63军参谋长杜瑜华(1955年大校,1961年少将,曾任189师师长)不太放心,前往前线视察,见蔡长元把189师成一个梯队部署,不设预备队,担心纵深不足,于是决定将全军预备队188师从187师背后改置于189师之后,集结待命,随时增援。

同时,命令炮8师43团配属给188师,正在赶来途中。事实证明,杜瑜华的安排极具预见性,对于后来的战事有很大的帮助。

铁原阻击战自1951年5月30日凌晨打响之后,63军的情报再次发生错误,189师防区面对的敌军是两个师,美军第3师和韩伪9师团,可63军得到的敌情通报中是没有美军第3师。189师方向迅速面临巨大压力。

按道理,美军第3师应该远在东线。可是,在美军发起进攻之前,火速将东线上作为预备队的美3师调到西线,加入到了铁原进攻线上。189师面临的压力剧增。

而作为我军主防,美军助攻的铁原公路西侧的187师阵地上,面对的则只有仅仅只是美骑1师的骑兵7团。面对我军阵地两个师外加4个炮团的防御,作为助攻的骑7团进展不大,而且伤亡惨重,并没有取得像样的进展。187师方面的表现相当不错。

但是189师一方,面临的压力就高山一样大。在第189师防御正面,美军每天以3~4个团兵力发动进攻。

自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接任麦克阿瑟担任联合国军总司令之后,美第八集团军新任司令是范弗里特,作为战争狂人,范弗里特命令在一小时之内,将4500吨(注意,是吨而不是枚)、约发炮弹倾泻在63军的阵地上,将美军采用的标准弹药量提升了5倍以上,因此还创造了一个名词——范弗里特弹药量。

63军的战士回忆:“美军打炮根本没法形容,就连落地的爆炸声都听不到,炮弹打过来就跟刮风一样。”当时的美军飞行员们从空中向地面看去,认为:“在那些发生战斗的地方,不可能再有什么生物存在了”。

在这样强度的空地火力下,美军同时还以万余兵力和数十辆坦克排成横阵,发动所谓的“墙式进攻”,以为这样就可以摧毁我军的战斗意志。

189师的情况就是坚决执行命令,彻底死守,丢了阵地就拼死反击,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战士,美军就休想踏上阵地一步,不少连队都是成建制地牺牲,很多志愿军官兵都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189师凭借师长蔡长元组建的怪阵,使得炮火之下幸存的我军战士,在炮火过后迅速组织起有力的反击。面对优势的敌人和火力,如果只是依靠简陋的野战工事一味死守,那必定无法支持太久,只有依靠反击,才能真正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189师组织了多支穿插作战的敌后战斗小组,由于装备有限,大部分作战单位没有随身无线电,这种散兵战术几乎在其他国家的军队看来是无法想象的。这些穿插部队的作用不仅仅是为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是穿插本身给敌军带来的困扰。

因为距离太近,害怕误伤,没法呼叫炮火打击和空中支援,这让习惯了火力掩护的美军,被搞得手足无措,如果对这些穿插部队置之不理,很可能导致人员遭到突袭,后勤补给和辎重也可能遭到严重破坏。

直到战斗结束,这些穿插部队都在骚扰着美军,不仅成功地牵制了敌人的进攻,还极大地消耗了敌人的士气和资源。

美军虽然凭借压倒性的火力暂时占领几块阵地,但自己也必定遭受巨大的伤亡,而且在针对每块阵地缓慢而痛苦的拉锯战中,美军的锐气几乎被消磨殆尽。

面对189师顽强的抵抗,美24师少校罗伯特形象地描述道:“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发力的陆地沼泽,总觉得找不到要打的目标,却又发现目标到处都是……”

6月2日,范弗里特在进攻中遭遇重挫后发表了一份内部声明:“志愿军以超强的意志力,在铁三角和周边地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到了6月3日,当63军军长傅崇碧询问蔡长元战况时,蔡长元没有要求援军,只说:“你们把二线阵地准备好。”

蔡长元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不要让我们白白牺牲。”

就这样守到6月3日,189师整个师几乎打光,就是不退一步。夜间,63军预备队188师在师长张英辉的率领下赶到战场,正式接防189师。

这时的189师原有9400人的部队,只剩下2800多人可以作战,被缩编为一个团,作为军预备队,另有2000多人的伤员转运到后方治疗,有5000多名志愿军战士的英魂永远地留在了阵地上。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志愿军主力争取了宝贵的四天时间。

接下来轮到高台山一线阻击的188师上场了。与189师的阵地防御相比,188师采取的是机动防御。188师,最早属于冀中军区九分区,也是着名小说《敌后武工队》的原型。这是一支靠“麻雀战”、“地道战”成名的部队。

当张英辉到达战场后,发现铁原城内遗留了大量韩军的战壕和防炮洞,这位经验丰富的地道战专家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把在华北地道战中积累的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指挥188师在铁原城内挖出了八横八纵的大规模的地道防御网,而且堑壕挖得又宽又深,尤其是面对敌军的一面泥土一定要松软,后侧则要坚硬,这样坦克经过时,车头会栽进坑里,车尾朝上,一时半会儿开不上来。

这样,志愿军的部队可以很轻易地用简陋反坦克武器炸坦克侧面的履带和顶部薄弱的装甲。整场战斗中,188师摧毁了超过100辆坦克和装甲车,也让铁原城成为了美军装甲部队永远的噩梦。

为了克服弹药不足的弱点,张英辉把麻雀战、狙击战和地道结合起来,子弹不多,但经过了冀中长期的抗战,神枪手可不少,他们在长期的斗争中养成了良好的心理素质,哪怕是面对绝境,也不急不躁。战士们组成了众多狙击小组,专门对美军的军官、机枪手和炮兵进行了精准狙击。

于是,铁原战场上一度出现了奇怪的战斗场面。美军一方炮声隆隆,枪声密集,而志愿军一方却只有稀稀落落的枪声还击,但却压得美军无法前进半步!

第188师563团3营8连连长郭恩志带领全连官兵,奉命担负铁原地区255.1高地阻击任务,却将美国王牌部队骑兵一师牢牢阻挡在铁原主峰255.1高地之外,为志愿军的转移争取了宝贵时间。

255.1高地上的炮火却越来越猛烈,8连却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63军军长傅崇碧听闻这个消息后,对563团团长马兆民说:

“不论如何,都要将8连接回家。哪怕只剩下一名战士!”

随后,马兆民以及3营指导员刘国欣一同挑选了40多名战士前去营救。

可惜敌人的炮火太猛,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通过敌人的包围圈。

就在大家都绞尽脑汁为营救8连想办法时,8连连长郭恩志却带着战士们平安返回了营指挥所(400高地)。郭恩志带着40多名战士不仅躲过了轰炸机和大炮的轮番轰炸,还以牺牲16人为代价,换取了800多名美国大兵的性命。

这一切,还要从郭恩志独创的“三朵花”战术说起。

“梅花”是指我军用炮弹在敌人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分别打一枚炮弹,等这四颗炸弹一爆炸,敌人就会本能地向中心聚拢。

当“梅花”将敌人聚拢在中间后,机枪手再对着敌人疯狂扫射,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歼灭更多的敌人。

这个步骤则被称为“一串红”,寓意着机枪扫射过后,会溅起一大串敌人的血。

在“梅花”和“一串红”都完成后,早已埋伏好的突击小组像“荷花”一样,从两侧将敌人包围住,用手榴弹、刺刀等武器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让敌人插翅难飞。

8连连续奋战4昼夜,打垮敌人一个加强团的13次冲锋,以伤亡16人的代价,毙敌800余人的辉煌战绩,荣获“特功第八连”称号,连长郭恩志被记特等功,荣获“一级战斗英雄”光荣称号。

一个美国老兵战后谈起那场战斗,直接怀疑人生:

“我们使用任何武器都不起什么作用,我们用飞机轰炸也不起什么作用,我们派炮兵上去也不起什么作用,我们把所有装备全用上了还是无济于事,每当我们试图强攻就会损失成百上千的士兵。”

美军所面对的是他们无法真正理解的中国士兵——即便在弹尽粮绝的绝境下,依然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甚至纵身跳下悬崖,冲入敌群拉响手榴弹。

尽管63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却让美军的推进缓慢,见正面推进速度缓慢,美军就企图利用机械化部队快速通过,通过铁原东南的87号公路直插志愿军后方。

这时,一座标高279.5米,叫做内外加山的小孤山,就成为了铁原东南的天然屏障,也是阻止美军快速穿插的最后防线。

6月9日,美军逼近了铁原城,188师564团成为了守卫铁原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564团并无险要之地可守,城外唯一的地形优势仅是一座名为内外加山的小土包,高度不过区区200米左右。这根本无法抵挡美军的进攻。188师564团派遣了最能打的5连,共70余人去防守内外加山阵地,这也是564团能投入的全部兵力了。

内外加山的北侧不到100米处有一个水库,炸开这座水库能有效迟滞敌军机械化部队的进攻,但执行阻击任务的第5连也将因此被困山上。

炸还是不炸?564团团长曹步墀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6月10日清晨,形势万分危急,驻守在内外加山的564团5连,毅然决然选择了自断退路、炸开水库、集体赴死的壮举。汹涌的洪水阻挡了美军坦克的前进,却也切断了5连的退路。眼看美军即将攻入铁原城,坦克群却陷入到了泥潭之中,这自然让美军恼羞成怒,再次上演了“范弗里特弹药量”,飞机和重炮对内外加山展开狂轰滥炸,对内外加山展开了长时间的报复性炮击。

奔腾的洪水阻挡了美军足足一天的进攻,而5连的战士,无一人生还。

打到这个时候,志愿军在铁原前方的防御空间已经基本被用光,整个阵地只剩了窄窄的一条,因此也出现了多次死打硬拼的战斗,这让志愿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63军已经基本断粮,只能忍痛杀战马充饥,而且由于战斗太激烈,根本没时间把肉煮熟,战士们只能趁炮火短暂的间隙,匆匆忙忙轮流抓一块肉,囫囵吞下,就再次投入战斗。

战斗持续到6月9日晚上,张英辉的188师也打到了油尽灯枯,其主力563团基本打光,师部的警卫连、炊事班、文工团全部投入了战斗,甚至军长傅崇碧门口的卫兵也都调去支援188师了。

由于整个防御阵地上,189师与199师一侧是敌军的主攻方向。187方面面临的压力相对要小一些,因此187师的战斗力也保存的相对完整一些。作为同师部队,不能眼看着兄弟部队拼光,187师一方也在战斗的间隙,时不时分过去一些兵力去支援189师及188师。

等打到6月9日时,即便战力相对完整的187师,手上也只有一个团的战力了。

63军傅崇碧决定最后撤下188师,换187师过来正面阻击敌人。187师长徐信抵达战场后,也发现了新的战机。

美军一方,也在多日的交战中,摸出了一套对付掘壕固守的志愿军的有效战法:

白天,他们大量向我军阵地投掷凝固汽油弹,把铁原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这种汽油弹就算在大雨中仍能燃烧,给志愿军战士带来重大的伤亡。

夜晚,美军则收缩阵地,选择开阔地把坦克和装甲车摆成一圈乌龟阵,炮口向外,人员在圈子内休息,哨兵向周围彻夜打照明弹,一有风吹草动就枪炮齐发,让志愿军不能靠近夜袭。

这时,187师的师长徐信,向军长傅崇碧提出了启用大炮,向美军主动进攻的建议。

在63军的炮火分配上,187师配属了3个炮团,等于是全师的炮火全集中在了187师了。

在前些天的血战中,187师一直没有动用炮火。

一来,是没有炮弹,后方一直没有将炮弹送抵前线;二来,有限的炮弹,也被徐信克制着没有使用,因为徐信很清楚当时的制空权完全掌握在美军手中,一旦过早使用火炮,如果没能及时转移,很可能会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

美军一方,一直没有遭受我军的炮火攻击,还以为志愿军早就没有远程火力了,于是压根就没做防炮准备。

现在,敌军夜间的龟缩式防御阵法,人员与火力猬集在一起,就成了大炮的活靶子,这简直就是我军炮火攻击的绝佳时机。

当187师长徐信提出动用我军炮火的时候,已经计划将军部战力直接投入战斗的傅崇碧,顿时眼睛一亮。于是,傅崇碧集中全军所有的各类火炮以及一些火箭炮全部交给了187师。

徐信干脆把仅存的步兵兵力放在二线,先不靠近美军阵地,炮兵也不设指挥部了,分散开来,自由射击,反正那么大的目标打着什么算什么。

6月10日凌晨,187师的炮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进入阵地。凌晨2点,63军沉寂了许久的大炮终于打响了,炮兵各自为战,在最短时间内把炮弹打光,战士们把压抑了多天的怒火,战友牺牲的悲痛一股脑倾泻了出去,对面美军上百辆坦克围成的营地顿成一片火海。

一时间,美军阵脚大乱,原本用来防御的装甲车和坦克此刻却成了他们逃离炮火的障碍。炮火击中了美军营地中堆放的弹药,引发的爆炸比志愿军的炮火还要猛烈,美军士兵死伤无数。

美军也曾开炮还击,但是很快发现,根本找不到志愿军火炮阵地所在,四面八方都是炮弹,压根没法还击。

趁着美军混乱之际,187师的战士们如猛虎下山,对美军发起了猛烈反攻,虽说没把敌人完全打退,可也让敌人遭到了进攻开始以来最严重的伤亡。

就在美军即将攻入铁原之际,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10日天亮后,损失惨重的李奇微不得不下令暂停进攻。他用飞机侦察后得知,尽管63军的防线在历经十几天的血战后已近乎崩溃,可志愿军的主力部队,像第47、第42、第20、第27军,已经在铁原的后方构建起了牢固的防御工事。

这时,再耗费更多弹药也没啥好处,就只能让范弗里特停止攻击。而伤亡过半的63军,也总算在12日晚接到了志愿军司令部让他们后撤休整的指令。

志司打电话给63军军长傅崇碧,通知他铁原的物资和伤员已经提前转移完毕,且后方的志愿军主力防线已构筑完成,要求63军迅速撤离阻击阵地。

63军胜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开始向伊川撤退并进行休整。

1951年初,63军入朝时的总员额为32,425人,铁原阻击战前,63军约有2.4万人。战斗结束后,幸存的战士已不足万人,有的连队甚至全军覆没。按照当时志愿军的编制,这意味着,除了后勤、卫生、行政、文教等非战斗人员外,全军步兵分队的一线战斗人员几乎伤亡了70%左右。

一般来说,一支部队伤亡30%,就算残废了,基本上就失去有效战斗力了。伤亡70%,基本上等于是全军覆没了。

13天,63军一共在铁原坚守了13天!

志愿军第63军面对美军兵力和装备上的绝对优势,在其疯狂的进攻下,几乎将全军视作一支庞大的敢死队,硬是顽强地将美军阻挡在铁原以南,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为后方10万志愿军主力的从容战略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最后,撤下来的63军士兵连续吃了好几天稀饭,因为他们的肠胃早已过度饥饿,无法承受太多食物的重担。63军军长傅崇碧则在这短短的13天中,体重减轻了整整25斤。

63军,就是以这样的战绩,以惨胜的方式完成了“铁原阻击战”,完成了了不起的盛举。第63军以一军之力圆满完成了“铁原阻击”的任务,成功将危局转为安稳。

铁原阻击战,让整个抗美援朝战争再次盘活了,以时间换空间,志愿军的整个军事体系,再次成功运转起来了。

“祖国感谢你们。”

63军的将士们听罢,忍不住泪如雨下。牺牲的战友实在太多了……

傅崇碧军长满脸泪水,哽咽着吐出三个字:“我要兵。”

“再给你补上两万。”

不到一个星期,63军就得到补充。

63军在“铁原阻击战”中的英勇表现,成功粉碎了美军围歼志愿军的企图。正因如此,历史对63军和“铁原阻击战”一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6月10日后,北上的“联合国军”在我军顽强阻击下,进攻势头逐渐减弱,最终被迫停止。对此,李奇微无奈承认:“敌人再次利用空间换取了时间,并成功在大部队和补给毫发无损的情况下脱离了险境。”

因此,第五次战役于1951年6月10日宣告结束。

抗美援朝战役,由此进入第二阶段,相持阶段,也即以战促和的阶段。

从此以后,朝鲜战场再无大规模战斗。

在铁原阻击战展开之前,由于志司命令各军向后方撤退,63军在得到命令后,在未告知左翼第3兵团第60军的情况下突然撤退。尽管63军的撤退符合志司命令,而且也是战场情势所作出的部署,而且63军和60军分属两个兵团并没有相互告知的义务,但是第63军的撤退确实导致了180师侧翼暴露。

后面由于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导致失去保护的180师严重失利,全师人共损失7000人,其中5000余人被俘,最后在分散突围的情况下才保存了一定的有生力量。但无论如何,180师的被围歼,都是整个抗美援朝期间遭遇的最大失利。

如果63军跟180师并肩作战、层层阻击,也许美军就无法推进那么快,也许也就不用打铁原阻击了。但历史很难评说。

63军无论怎样辩解,客观上弃兄弟部队于不顾的事实都相对存在。这可能也是63军长傅崇碧在1955年授衔时只被授予少将的受影响因素之一。

毕竟,抗美援朝不少军长都被授予了中将,傅崇碧同为军长,却只授予少将。他手下的188师长张英辉、政委李真,189师师长兼政委蔡长元在1955年也都被授予少将军衔。187师长徐信于1955年被授予大校,1964年晋升为少将。

历史只会记住高光时刻。

提到傅崇碧,大家记住的只有他的“铁原阻击战”,这的确也是他一生中最闪亮的时刻。整个军事生涯,傅崇碧更多都是担任政委等文职工作,作为军事干部,63军军长是他为数不多的一线军职。

铁原,是属于整个志愿军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