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翊坤宫。
藕荷忐忑不安地守在了婧容华殿外,心中想了无数遍明日盈妃威逼利诱她做的事,腿肚子还是打颤。
她知道盈妃是如何想的。
她虽然并非婧容华的心腹、将大量菖蒲煎水并非掩人耳目之易事,倒入浴桶的时候也可能会被人发现,但她也是个一等宫女,是婧容华从府上带入宫的丫鬟,只要莲子和大太监不瞧见,旁人是没这个胆量质疑她的。
更何况自己一定不会牵扯出盈妃...是了,她是闻人家的家生子,父母还在府上做事。就算盈妃在闻人一族中是旁支血脉,拿捏她这样小小的奴仆还是轻而易举的。
盈妃身边的张公公找到藕荷后,仅仅是将一枚平安符掏了出来,藕荷就溃不成军了。
那是她娘亲贴身佩戴的,是自己入宫前特地去大平寺求来的。
张公公告诉她,快到端午了,宫中菖蒲等物众多,只需将其煎水倒入婧容华要沐浴的热汤中即可。
此绝育之方或服或用,水越是量大、高温,药效越是好,沐兰汤是个再好不过的契机了。
藕荷曾哭着问,自己在婧容华宫中煎水动静太大,恐会惹人生疑,盈妃为何不能派人将水煎好了送来?
张公公只冷冷说,如何办到,那是她自己的事,与盈妃娘娘无关,却与她爹娘性命相干。
派人带着东西接头极易被人抓住把柄,盈妃不愿冒这个险,而藕荷的命却无关紧要。
夜已深了,她正双手抱臂坐在殿前的石柱旁迷迷糊糊想着,忽然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藕荷不敢轻举妄动,余光看见一人端了什么闪身进了殿内。
门悄无声息关上后,藕荷这才蹑手蹑脚绕到了寝殿后头的窗子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是莲子的声音:“小主,避子汤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藕荷瞳孔巨震,目瞪口呆继续听了下去。
莲子不动声色往窗外看了一眼,伴着婧容华往下吞咽的动作,又担忧道:“小主,避子汤毕竟伤身,您要喝到什么时候呀?”
婧容华声色淡然,半真半假道:“自我入宫起,太后娘娘便嘱咐我每逢承恩必要服下此汤,免得有了孩子。我也不想怀胎生子、叫二殿下和族中为难,自是要遵从的。”
莲子继而道:“可是、可是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了去告诉陛下,奴婢担心得很。”
婧容华叹了口气:“只能如此,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药渣还埋在老地方么?”
莲子重重点了点头:“正是,就在后院水缸正对着的那棵桃树下,奴婢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时才去,攒够几次再一起烧成灰,都避着人的。”
婧容华“嗯”了一声咽下最后一口,将碗递了过去:“如此就好,你先下去吧,莫要叫藕荷察觉了,毕竟太后娘娘吩咐了决不能让旁人知晓。”
今晨婧容华才从承乾宫离开,白天人多眼杂,此时喝药并不奇怪。
虽然太后之前确实是这么吩咐的,婧容华也喝过许久,但几月前太后发了话说她不必再喝,眼下这碗自然并非是真的避子汤。
所幸婧容华留了个心眼,并未将从前的药渣全部处理掉,只是在做戏给藕荷看罢了。
加之她喝避子汤也有一年多了,停药三个月并不能立刻恢复体质,短时间内不怕谎言被拆穿。
听到这,藕荷急急忙忙又绕回殿前坐在了石柱旁,摆出一副打盹的样子来。
不一会儿,莲子便又轻手轻脚离开了。
藕荷熬到丑时末寅时初,才敢去后院那棵桃树下挖药渣,果不其然发现了许多,看样子已经攒了几次,她用手帕包起来一些藏到了怀中。
...
次日,临近午时,藕荷借口去六尚局支取下午沐兰汤所用的香草出了翊坤宫,一路低头到了钟粹宫门口。
张公公守门时瞧见了她,面上一惊又一怒,赶紧将她拉到偏僻处,呵斥道:“你怎敢此时过来?”
藕荷哀求道:“公公,昨夜我发现容华小主一个大秘密,此事要紧得很,务必要面见娘娘说给她听!”
张公公瞧她神色焦急不似作假,这才信了几分,左顾右盼见没人时才将她带了进去。
进了殿内,盈妃施施然从内间走出,先是上下打量了藕荷一番,这才慢条斯理问:“你见本宫欲要如何啊?”
藕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掏出怀中包着药渣的手帕,道:“回娘娘,昨夜奴婢无意间瞧见莲子姐姐给小主煎药送药,偷听后得知太后娘娘自入宫起便让小主服用避子汤,每逢承宠,无一落下!
奴婢悄悄跟着莲子,挖了她埋药渣的地方,果然发现许多看起来就有段时日的渣子,今日紧忙拿来给娘娘看。”
盈妃也大吃一惊,立刻示意晴儿去传了崔院判来验证。
藕荷又激动道:“娘娘,奴婢还听见小主说,族中分歧甚大,加之二殿下已然五岁了,她本身也不愿怀胎、叫人为难。娘娘,若此事为真,您就不必在汤中动手脚了!
太后娘娘早已为您铺好了路!小主服用了这么久,往后子嗣必定艰难,您二人都不必烦忧了!”
盈妃脸色变了又变,得到证实之前,终究是没有出声。
崔院判来后,藕荷躲到了屏风后,只听盈妃低声道:“大人,本宫的补药中被人动了手脚,发现了这些药渣,您看看是何物?”
崔院判一番闻嗅辨认,惶恐道:“娘娘,是避子汤!而且臣看着已有些时日了,怕是、怕是...”
盈妃心中的大石头猛然落地,勉强笑道:“无妨,本宫已大概知道是何人动的手脚了,请大人来只是确认一番,还望大人莫要泄露出去,本宫自有决断。”
晴儿上前塞了一个荷包。
后宫中你来我往的争斗不少,真闹到御前有时还没暗自回击有用,崔院判心知肚明,拱手道:“臣明白,娘娘放心,那臣便先告退了。”
盈妃挥挥手,崔院判退下,藕荷又走了出来。
藕荷不必叛主,性命也保住了;盈妃连着张公公和晴儿,皆是心情复杂。
半晌,盈妃才闷闷道:“本宫知道了,你去吧,就当一切未曾发生,你爹娘那边,本宫也会安排好的。”
藕荷感激涕零,磕了个头离开了。
下午藕荷伺候婧容华沐兰汤时,莲子躲在暗处盯了许久,确定藕荷并未搞鬼之后终于能够确定,这一关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