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如果有，那灵魂会去往哪里？
他们是不是一直还在，只不过是我们无法看见？
这是柳明汐意识沉沦之时的三个问题，也是一直困扰着她从小到大的问题。
黑暗渐渐延伸至身体各处，寒冷的感觉仿若凛冬已至。
沉没于深海之渊的轮船是否还会有重见阳光的那一天？
以前的柳明汐可能会这么回答：不然海盗寻的宝藏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现在，柳明汐不确定了。
因为在沉沦的黑暗深渊中，她看见了一扇门，门框的缝隙里射出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就像在白天水面上漂浮的粼粼波光。
她要打开吗？
那扇门在黑暗之中有一种带给她熟悉的感觉，她不容拒绝，也不想拒绝。
与其在黑暗中毫无头绪，倒不如进去闯闯。
柳明汐清楚自己在昏迷之后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说是濒死，不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而是只留下一只脚在鬼门关外面。
全身上下就属脑袋还算完整，其他的血肉全部归为法则，融入了大道。哪怕及时止住了法则的使用，恢复回肉身，但那些消失的终究还是成了遍体鳞伤，就算有精神力自愈的能力，可还有化为法则归去大道的灵魂呢？
又是支离破碎的一天……
所以在意识沉沦时，她才会问自己，死去后会有灵魂吗？
她缓缓操控着身子，靠近这扇门，然后轻轻推开。
“张老师，为什么梵高的星空画得这么奇怪？”
“因为星空是活的，看到没有，它在像风一样滚动，呼呼地吹过圣雷米村庄，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柳明汐握着门把手的手掌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六百多天的日子里都在祈祷着能够再次聆听一遍这个声音，可惜声音主人再也没有说过。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宇宙是充满生命力的，星空的每一根弯曲的线条都画出了宇宙的灵魂，看这里，每一颗星星都在燃烧，每一条星轨都在诉说着故事。”
“好复杂，那他的星空为什么不是活过来的？”
“它已经活了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又在搞鼓你的奇思妙想了。在当时梵高的眼里，对于他而言，星空就是活的。在数百年之后的今天，对于我们，星空依然是活的。在我眼里，这幅画啊，它永远是活的。”
“……不懂。”
“没关系，你之后就懂了。我们先继续，在活着的星空之下，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村庄……”
柳明汐静静地聆听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掌迟迟没有推开这扇门，她内心浮躁不安，生怕这个声音会再次失去。
忽地她眼瞳骤缩，在露出的门隙里，她发现光束正在一点点缠上她的手腕，对方没有胆怯，反倒是很雀跃，像是熟悉的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
柳明汐也没有排斥，试探性抚上这缕光束，指尖触及上后，她的脑海忽然乍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这是原本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就像刚刚出现的法则，不来自她体内的两位神魔，不属于大道，而是一个全新的力量，就源于她自己本身。
她突然抽回手指，重新握在门把手上。
若是完全打开这扇门，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但念头一出，周身的黑暗就立刻浑浊起来，涌上柳明汐抓着门把手的手掌，连带她的身体一同往后拽。
门后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失去。
柳明汐再次坠入黑暗。
……
……
滴！滴！滴！
熟悉的心电监护仪警报声响在柳明汐耳边，同时强烈的嗡鸣声在耳膜处发出，她的意识开始晕眩。
耳边除却急促的警报声还有慌忙嘈杂的人声，连拽着嗡鸣的高音一同嵌入她的耳膜内。
不止如此，还有恢复肉身神经的感觉，剧烈的疼痛感顺着每一根筋骨传遍她的大脑。
麻醉师的麻醉好像又不管用了。
她猛地睁开赤红的眼眸，双掌满是血痕用力撑住手术床，意识恍惚地四顾周围，急促呼吸的气体打在面罩上，凝成一片片水雾。
柳明汐耳边总算缓过来，勉强听清楚一些较大声的话语：“……画家！冷静！您别动！”
朦胧的视野中，一堆墨绿色的人影，五花八门的光影从人手上划过，落入柳明汐遍布血痕的躯体上。
她才回想起，这不是被祂们占据身体，这次是属于她自己，所以意识根本不会沉沦。
但肉体的剧痛和灵魂的撕扯使她的意识昏昏沉沉，仿若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直接飞升。
于是柳明汐狠下心来，彻底释放精神力，任由自己治愈。
随着庞大的精神力海一刹那爆开，整间手术室充斥起浓郁沉重的气息，全部室内的人都停滞了动作，就连眼眸都无法眨一眨。
意识眩晕之际，她的感知范围也扩大了，她耳边依稀听到叶梵沙哑的声音。
“……带着那些东西和周平的心脏，去九华山等我吧……”
柳明汐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撑起还在疼痛疲惫的血躯，一把扯开盖在嘴巴的面罩，露出血色全无的脸庞。
她顿时抽回弥漫在室内的精神力，顾不得身上还在渗血的伤痕，拔走插在身上的管子，正欲下床，结果一个腿软踉跄跪倒在地上。
砰——！
一个不大不小的蜘蛛碎纹从她拳头蔓延在地面上，震起丝丝凛风。
柳明汐双臂颤抖地支起身子，双眸通红遍布血丝，但她此刻的脑海里只剩下叶梵刚刚的一句话：周平的心脏……
她紧紧攥紧指尖发白的拳头，咬紧惨白的嘴唇，使劲克制住内心的悲愤。
“周平……怎么会这样……”
柳明汐动用精神力全力治愈身上的伤痕，恢复一丝力气就立马站起，蹒跚脚步快速往外走去。
吱呀——
纪念还以为医生出来了，没想到是全身血红一片的柳明汐。
她蹙眉呵斥：“柳明汐！你在做什么！”
“叶梵呢！”柳明汐说时声音嘶哑，气息微弱。
纪念连忙扶住走都走不稳的柳明汐，情绪愤怒骂道：“你管他做什么！看看你现在的……”
忽然她被柳明汐一推，怔了一阵，便生气地拽住朝外走的柳明汐的一只手，“你连自己都不管！非得去找叶梵做什么？！他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
柳明汐倏地一滞，以从未有过的冷冽肯定道：“是！”
纪念见此再次一愣，柳明汐轻轻松开了拽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你去哪？”
柳明汐回了一句：“九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