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太子眉尾一挑,问道:“伏指挥使得罪谁了?”
伏纪忠带着几分诉苦的语气答道:“自然是吕统领,若非末将受他冷遇,也不会被他调来东宫值守。”
“哦,吕统领啊!”太子语气瞬间冷淡,道:“吕家嫉恨水家,把皇后也恨之入骨。父皇要吕统领分兵保护东宫,他自是不愿派得力干将前来的。”
“是,吕统领心胸狭窄,容不得寒门将士,末将出身卑微,确实入不了他的眼。”
伏纪忠说得苦哈哈,太子听完咧嘴大笑。
“哈哈哈!伏指挥使武功盖世、英明果决,还怕英雄无用武之地么?”
“殿下,”伏纪忠深目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末将只怕此生再无出头之日,直至英雄迟暮、抱憾终身。”
太子神色一凛,撑着胳膊坐起身,正视地上半蹲的人,目光如炬,“伏指挥使想出人头地么?”
伏纪忠眸光一动,严肃答道:“是的,殿下。”
“你过来,孤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太子冲他招手,神情凝重。
伏纪忠微微探出脑袋,凑近他的身子。
“这皇位孤志在必得,”太子贴近他耳侧,低声道:“伏指挥使若愿助孤一臂之力,孤可以许你禁军统领之位,如何?”
“殿下!”伏纪忠面上惊愕,赶忙收回脑袋,拱手道:“殿下切不可冲动行事,陛下时日无多,皇位迟早是您的囊中之物,您又何必铤而走险,行此下策?”
太子眼神倏尔冷沉下来,咬牙道:“伏指挥使难道不知这宫中的形势?”
“末将、不知。”伏纪忠垂下脸。
“孤确实是太子,可父皇心思复杂,对储君一事想法颇多。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孤处在这太子之位上便会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太子说得情势紧迫,忍不住伸手探向伏纪忠肩头。
伏纪忠猛然一僵,抬眸看着他,“殿下,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行悖逆之事。前朝多少太子逼宫,最后有几个得好下场的,殿下博古通今,不会不明白其中危险。”
“明白又如何?”太子忽然大声喝道,“孤不逼父皇一把,明日就会被其他皇弟给挤下去。伏指挥使难道以为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吃素的兔子么?这天下何人不觊觎?这皇权何人不贪求?更何况是天子的子嗣?”
伏纪忠定定望着他,沉声道:“殿下,是末将愚蠢了。只是起兵举事未免太过无情,殿下与陛下既是父子,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谈?”太子似乎不可思议,瞠着眼笑得诡异,“天下若是靠谈就能轻易得来,那太祖皇帝也不必南征北伐、浴血奋战十余载了!”
他伏低身子,贴近伏纪忠脸前,轻声问道:“伏指挥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殿下。”伏纪忠从齿间艰难挤出几个字。
太子大喜,继续怂恿道:“那伏指挥使,是否愿意助孤一臂之力?”
伏纪忠余光扫了眼四周,隐约听见暗处的刀剑声,瞬间后背一寒,恭敬道:“末将求之不得!”
“好,那孤就许你禁军统领一职!哈哈哈——”
太子狂笑,起身离开藤椅。
伏纪忠伏首叩地,许久许久,直至四周兵器声消失不见才敢抬头。
午间阳光清朗,漫上回廊。太子早已不见踪迹,只留那张藤椅微微轻晃。
事情比他预想的危险,太子根本不管他是否愿意,死活要拉他下水。
他若不同意,下一息便会成为刀下亡魂。
而太子只需向皇上谎称他意欲行刺,就可轻易蒙混过关。
伏纪忠摸了摸自己脖颈,滑腻腻一片冷汗。
* *
慈宁宫里,皇后斜倚在凤榻上,神色淡然。
“伏纪忠果真同意了?”
她轻声问道。
太子坐在对面的方凳上,一脸得意:“是的,母后。只要伏纪忠率兵包围养心殿,我们的计划便成功大半。”
“嗯,”皇后掀起眼皮,见他眉飞色舞,沉声道:“景瑜,可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他口头答应,也得小心提防他临阵脱逃。”
她话说一半,缓缓撑起身子坐直腰身,冷静道:“伏纪忠到底是个老将,与柏清玄的关系又不甚明朗。我们若想借口谋反,一举铲除柏清玄,就得好好看牢伏纪忠这个变数。”
太子神色一凛,问道:“母后,届时起兵,我们还要按原定计划逼父皇退位么?”
“容本宫再想想,”皇后扶起额头,眉心微蹙,“谋逆得来的皇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景瑜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可是母后,”太子劝道,“就算我们诬陷柏清玄起兵谋反,拿下柏清玄后,还得继续对付皇弟他们,以及前朝看我们不顺眼的大臣。这太子做得胆战心惊,还不如早早逼父皇退位来得安心!”
“母后何尝不知你的苦衷,”皇后垂眉,“只要我们救驾有功,届时可以试试乞请皇上退位。”
“儿臣多谢母后成全!”太子跪下谢恩,皇后深深凝视着角落里的灯树。
烛火跃动,仿佛下一息就要跳离烛芯坠落下来。
“人间天子又如何?临到终了还不是被人算计!”
皇后心中暗道,“自古皇位更迭从来不顺,来日若能顺利落地,本宫这辈子所受的委屈也算值了!”
* *
伏纪忠下工后,确定身后无人跟踪,立刻搭乘马车去了茗香阁。
在大堂与掌柜打过招呼,径直上了二楼清辉雅间。
不过半个时辰,杜仲便扶着柏清玄走进雅间,连同金弈辉也一起来了。
“伏指挥使,情况如何?”
柏清玄堪堪落座,便一脸关切地问道。
金弈辉忙着给几人倒茶,没跟往常一样陪伏纪忠寒暄几句。
“回柏大人,成了!”
伏纪忠眸底清光潋滟,恨不能拊掌大笑。
“果真?”柏清玄面露惊愕,追问道:“太子他如何说?”
“回大人,”伏纪忠拱手道,“太子要下官领兵助阵,事后允诺提携下官做禁军统领。”
柏清玄看了金弈辉一眼,金弈辉冲他笑笑,柔声道:“恭喜子玦,大业将成!”
“远远不够呢!”
柏清玄嘴上谦虚,面上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得把皇后一党一网打尽,连带水家一起拔除才行!”
“是的,”伏纪忠附和道,“这事没到结束那一刻,我们便不算赢。”
金弈辉递给柏清玄一杯热茶,温声道:“子玦如今有了兵权,更是如虎添翼,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自顾自抿了一口热茶,继续道:“这事要与玉森说说么?”
柏清玄垂眸思忖片刻,才道:“事后得要玉森帮忙呈递弹劾奏疏才行,目下先不要告诉他。事以密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金弈辉不置可否,继续饮茶。
“柏大人,”伏纪忠探身道:“那下官便按照您的意思,假意顺从太子,起事那日帮他们围困养心殿。届时,您再请吕统领出兵救驾,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把太子和皇后一并拿下!”
“嗯,”柏清玄颔首,肃然道:“辛苦伏指挥使了!”
“下官荣幸之至!”伏纪忠含笑,再次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