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日在巷子里巧遇云书羽纯属偶然。
当时水溟萤听家仆形容,心中揣测那乞丐就是云书羽,没料想竟猜对了。
如同一场赌博,他赌云书羽兄妹不会轻易丧命,可拿到如此丰厚的回报,却不知该如何花销?
说要安排他铲除柏清玄不过是个幌子,给他安排具体任务前,云书羽还有别的用途,比如试验他新研制的禁药。
一旦事成,裕钦侯世子乃至太后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凭他差遣。
* *
蓝昊天带着禁军队伍下至谷底,四下搜寻一圈,也不见半个鬼影。
“启禀卫千户,属下们已经刨地三尺,仍不见两位殿下踪迹。”
一名士兵满身泥土,拱手禀报。
“确定方圆五里都翻了一遍么?”
蓝昊天眉心紧皱,“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那士兵踯躅片刻,憾声道:“回卫千户,没有。”
结果出乎意料的不顺,蓝昊天已率兵在谷底寻了七日七夜,饭都没顾上吃,所有人没日没夜地挖,就是寻不见半点云书羽兄妹的影子。
正当蓝昊天唉声叹气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找到了!这里有块玉佩!”
众人闻声立刻朝那头涌去,蓝昊天夺过玉佩仔细凝视,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上,清晰镌刻着云书羽的名字。
那三个字太过醒目,刺得蓝昊天眼睛生疼。
“启禀卫千户,玉佩掉落的区域发现了大量血污和脑浆,恐怕……”
那士兵没敢说下去。
众人都明白其中深意,从上面摔下来,即便人没死,估计也废了。
只是不知,这滩脑浆是云书羽的,还是云汐羽的,亦或者是兄妹二人的?
谷底一阵沉默,个个面色灰败仿若死人。
“撤吧,收工!”
蓝昊天紧紧拽着玉佩,对一众士兵吩咐道。
“卫千户……”
众人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听我的,撤!”
蓝昊天咬紧牙槽骨,高声命令道。
“是!”
一众士兵这才敢行动。
回至山上,已是星夜时分。
蓝昊天不敢耽搁,骑着马独自赶去柏府。
柏清玄还有半月才能上朝,夜里堪堪睡下,忽闻门外一阵响动。
“公子?”杜仲轻轻叩响扇门,“禀公子,卫千户等在府外,说有要事相告。”
他赶紧坐起身来,对门外道:“快带他去书房,我随后就到。”
“是,公子。”
杜仲小跑着离开,仆人进屋来伺候柏清玄穿戴。
书房点起烛火,柏清玄到的时候,隔着窗棂隐隐瞧见屋里人影不住踱步,很是焦躁。
“卫千户,”他推开扇门,“到底发生何事了?”
蓝昊天定住脚步,一脸哀伤,低声道:“柏大人,世子他们、恐怕不在了!”
话音刚落,整个书房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烛芯啪啦炸响,柏清玄启唇说道:“卫千户,你们、找到两位殿下的尸体了么?”
“未有,”蓝昊天面露憾色,抬手示出那块玉佩,哑声道:“只找到这个,还有血迹和脑浆。”
柏清玄定定看着那枚莹白的玉佩,嗫声道:“脑浆?”
蓝昊天别过脸,淌下两道清泪,说话的声音又沉又涩:“他们,该是被谷底的野狼叼走了。”
柏清玄取下那枚玉佩,瞧见上面的云书羽三字,顿时心内一震。
“卫千户,别难过,”他艰难安抚一句,“没寻见尸首便不算死,或许两位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此刻正在某处养伤呢?”
“那他们为何不来寻我?”
蓝昊天话刚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说漏了嘴,赶紧掩饰一句:“下官的意思是,若世子和郡主殿下果真活着,就该立刻派人通知大长公主府。可为何他们毫无动静,反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这话问得柏清玄无言以对,按照正常逻辑,云书羽兄妹不该如此沉默才是。
越想越觉悲观,恐怕事实真如卫蓝所言,两位殿下早已香消玉殒了!
“卫千户,”柏清玄举起玉佩,沉声道:“世子殿下的玉佩能否交予本官保存?”
蓝昊天面露惊愕,“柏大人您……”
“本官想用世子殿下的信物寻求太后助力,”柏清玄眼神决然地看着他,肃声道:“也许会伤到太后她老人家,可世子和郡主殿下为人所害,必须让那些歹人付出代价才行。”
“柏大人,您是想激怒太后,让她逼迫皇上处置世家?”蓝昊天脑子里晴光一闪,立时想到后宫里的弯弯绕绕。
柏清玄微微颔首,收起玉佩,“是,太后虽不谙朝政,可陛下对她百般孝顺,丝毫不敢违逆。若能借太后之力打击世家,也不算委屈了世子殿下的这块玉。”
“好,全听柏大人安排。”蓝昊天拱手示意,随即补充道:“大人,云书羽兄妹本不该遭此厄运,还请大人面见太后娘娘时,多加抚慰,不要让老人家太过伤心。”
“嗯,本官知晓。”柏清玄轻扯嘴角,对他微微一笑。
* *
伏纪忠自从听得柏清玄的指示后,便时常有意无意与太子攀谈。
这日东宫比往常清静,太子拿着本书坐在廊檐下的藤椅上,懒洋洋晒太阳。
伏纪忠带着十来个士兵,从前院巡逻而过。
“伏指挥使,”太子放下书册,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队伍,懒声道:“过来歇会儿吧,未时前不会有人过来的。”
伏纪忠脚下一顿,转头看向藤椅上的人,见他笑容和煦,忙拱手道:“是,殿下。”
随即吩咐士兵继续巡视,他大跨步走至廊檐下,“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拿手抚上额头,目光考究地看着他。
伏纪忠身材结实,个子虽不高,五官却坚毅有力,气场十足。
“伏指挥使,相处这么久了,你认为孤这个太子当得合格么?”
他问得刁钻,伏纪忠立在廊下颇有些踯躅。
“回殿下,陛下既已选定您为储君,必然不会看走眼。”
伏纪忠恭维道,“且殿下监国以来,终日宵衣旰食,为国事殚精竭虑,已经做得很好了。末将不敢置喙您的才干,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见他语气诚恳,忍不住笑了起来:“伏指挥使真会夸人,孤竟真以为自己是位明君了!哈哈!”
伏纪忠躬身一拜,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态度。
“父皇久病不愈,这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孤身为信朝储君,却不能正位亁泉殿,实在抱憾!”
太子抬眼看着他,话里带着几分埋怨。
伏纪忠闻言立时曲膝跪下,请罪道:“殿下万万不可将此话在外人面前提及,陛下尚在,殿下如何能越俎代庖,取代陛下?”
“孤不过发些牢骚而已,伏指挥使莫要放在心上。”
太子收回眼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伏纪忠心中狂喜,他正愁没机会获取太子信任,搅进逼宫一事。
二人沉默须臾,太子倏尔开口道:“伏指挥使,你入伍几年了?”
“回殿下,”伏纪忠微微抬头,“十五年。”
“十五年,从小兵到百户、千户、指挥使,伏大人可谓平步青云。”
太子笑得邪媚,侧过身来对着他,探头道:“想来伏指挥使一定是个聪明人,才能一路高升、顺顺利利。”
伏纪忠垂下眼睫,惭愧道:“殿下过奖了,末将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只会出蛮力不会耍心机,憨厚耿直,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