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诗杳抵达庵堂时,夜幕已然深沉如墨。
清冷的月光洒在庵堂那斑驳的墙壁上,更添几分孤寂与阴森。
她蜷缩着身躯,坐在火炉前烤火,寒意透过衣物不断刺入肌肤,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尽管屋里也生了炉子,然而在这冰窖般的环境里,不过是杯水车薪。
怪不得大户人家会将犯了错的女眷送来庵堂静心思过,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艰苦了。
影璃因老夫人的惩处,仍在国公府受跪罚,按估算还得一个时辰左右方能赶来此处。
罗诗杳静静坐着,耐心等待着影璃的归来。
庵堂外面没有守卫,这倒是个离开的绝佳时机。
她只需要等到夜深人静、众人皆陷入沉睡之际,便可同影璃悄悄离开这里。
岂料,影璃迟迟未现身影,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赵佑宁推门进来,缓缓走近罗诗杳。
她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出言讽刺道:“哟,这不是罗姨娘吗?我当是谁呢,怎么也落得这般田地了?”
她故意拖长尾音,那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庵堂里回荡,格外刺耳。
罗诗杳大概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要是往常,她会反击。
可今晚,她却什么话都不想说。
赵佑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不管是宣泄心中的怨愤也好,还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也罢,她都不想理她。
等她发泄够了,自然就走了。
赵佑宁的确没有丝毫要住口的意思,一直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罗诗杳那敷着药粉的脸上,眼中的恶意更盛,继续变本加厉地羞辱她:
“瞧瞧,这可是咱们曾经的大美人罗姨娘。”
“哦,不对,现在可不能再称你为大美人了,这脸都毁了,活脱脱就是个丑八怪,哈哈哈哈!”
……
赵佑宁尽情享受着羞辱别人带来的快感,可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没持续多久。
因为她并没有从罗诗杳脸上看到任何气愤的表情。
无论她如何恶语相向,都无法激起对方一丝波澜。
这种得不到预期回应的挫败感让她极为恼怒。
赵佑宁不甘心,一气之下,连过去的隐秘事都抖了出来:“真是讽刺,我爹精心选派的死士没能取你性命,老女人那般阴损歹毒的手段没能弄死你,谁能想到,最后你却在一个孩子那里栽了跟头。”
自王氏被送到庄子上后,她便猜到,那毒多半是王氏下的。
虽说她现在身处庵堂,看似与世隔绝,但实则她一直暗中留意打听着将军府,现在应该叫柱国公府的一切。
罗诗杳闻听此言,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变得极为震惊,不敢置信道:“那天的刺杀……原来是你……”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赵佑宁同样面露吃惊,显然未曾料到罗诗杳对此事竟毫不知情。
“怎么,你竟然一无所知?将军没有告诉你吗?”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罗诗杳闻言,死寂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破碎的水光。
原来刺杀之事是赵佑宁一手谋划的,严殊明明知晓,却绝口不提,一直瞒着她。
赵佑宁心里着实觉得奇怪,她爹爹因为刺杀事件被罢了官,将军明明知晓其中详情,可为何罗氏却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份疑惑抛诸脑后,继续嘲讽道:“我早就说过,将军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貌……”
“男人这新鲜劲一过,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可他待我却是不同的,等再过些时日,他气消了,定然会把我接回去。”
“而你呢……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这辈子怕是再没可能得到将军或者任何男人的青睐了!”
罗诗杳并未顺着赵佑宁的话茬继续,而是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为何要那般行事?你可知道当时有多少无辜之人惨遭横祸?”
赵佑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懵圈。
在她的预想里,罗氏难道不应该先为自己失宠和毁容的遭遇而怒火中烧吗?
怎么反倒关心起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赵佑宁满脸不屑道:“你瞧瞧你自己,都沦落到这副境地了,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真是可笑至极。”
罗诗杳盯着她,神色肃穆:“那些死去之人,上有白发苍苍、需人奉养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需人照顾的孩童……”
“他们皆是这世间平凡而普通的芸芸众生。而我,又何尝不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生命皆有其珍贵之处,怎能因你的一己私欲而被轻易践踏。”
赵佑宁听到罗诗杳这番论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只觉得和罗诗杳这样的人吵架实在很没意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着力点。
转身离开之际,她恨恨道:“我讨厌你。”
“正好,我也一样。”罗诗杳立刻回敬。
赵佑宁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居所。
那满腔的怨愤与不甘仍在她心间翻涌不息。
一踏入屋内,她便将这股邪火一股脑地发泄在那些下人和屋内的各种器物身上。
折腾了许久,她才带着恨意和不甘,在愤愤不平的情绪中,渐渐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