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将军来了。”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看到走进院子的男子,立马高声通传。
严殊一进屋,就“扑通”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极有眼力劲,旋即退出屋子。
老夫人微微一怔,原本平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将目光落在严殊身上,等他开口道明缘由。
严殊微微仰头,面上带着几分担忧,言辞恳切道:“母亲,罗姨娘本性纯善,夏表弟之事,全是赵氏背后谋划,她不过是无辜受冤罢了。”
“儿子就要领兵奔赴前线,这一去,山高路远,战火纷飞,实在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归来。”
“罗姨娘在京都举目无亲,儿子恳请母亲看在儿子的这点薄面上,高抬贵手,切莫再为难她。”
老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目光幽深。
她静静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孩子,为了她竟如此煞费苦心。”
“罢了罢了,你在外领兵打仗,本就诸多不易,母亲也不愿你因这点事而分心,就依你所言吧。”
严殊得了老夫人的允诺,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朝老夫人感激一拜,然后起身,坐到她的身边。
老夫人拉过严殊的手,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担忧。
她一边拍打着他的手背,一边语重心长道:“殊儿啊,每次你领兵出征,母亲这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日夜难安。”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你要时刻保持冷静,多听麾下将领的谏言,正所谓兵不厌诈,莫要轻敌。”
“再者,那南地不比咱京都,听说闷热潮湿,蛇虫横行,毒瘴密布。此番前去,你要多带一些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言语间满是即将离别的牵挂与不舍。
严殊鼻子一酸,声音略带哽咽道:“儿子惭愧,不仅没让母亲安享晚年,还要因此担惊受怕……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等儿子得胜归来。”
老夫人听闻此言,眼中闪烁着泪花:“母亲在这府中,每日都会为你祈福,盼着你平安归来。”
从老夫人处出来,严殊又去了如意院。
下人们瞧见他来了,一个个面露喜色。
丫鬟奉上一盏热茶,严殊接过,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抿了一口。
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略微舒缓了些情绪。
他看着王氏,缓缓开口道:“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我这一走,不知归期何时,府中诸多事务,都得仰仗你操持了。”
王氏听闻,微微欠身,姿态优雅端庄,轻声细语:“将军身负家国重任,妾身明白。”
“将军只管安心出征,妾身会在府中守好一切,等将军凯旋归来。”
“家中老小,妾身都会悉心照料,绝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严殊看着她恭敬的模样,将茶盏搁下,随口道:“你我本是夫妻,用不着这么生分,坐下说话。”
王氏依言,缓缓坐到他的下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两人开始说起府中的各项事宜,提及最多的是几个孩子的学业与成长。
这之后,严殊突然话锋一转,对她叮嘱道:“你做事向来稳妥周全,府中的大小事交予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托,我走之后,劳你多费心看顾着些罗姨娘,莫要让她在这府中受了委屈。”
王氏听闻此言,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她怎么也没想到,严殊在即将离家之际,心心念念的还是罗姨娘。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想当初,极力促成罗姨娘入府之事的是她自己。
那时,她只想着将罗姨娘这个身份低贱、无所依靠的女子弄进府,目的是牵制日渐坐大的赵氏。
却不想引狼入室,白白为她人做了嫁衣。
王氏此刻满心都是懊悔,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她毕竟是清流世家教养出的女子,自幼所受的教导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时刻约束着她的言行举止。
她没有将这不满的情绪表露出来,依旧端庄温婉,若无其事道:“将军的行装都收拾好了吗?可莫要遗漏了什么物件才好!”
严殊并未察觉到王氏内心的波澜,只是摆了摆手,道:“这点琐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交给罗姨娘张罗了。”
“从衣服鞋袜,到各种药物、肉脯、干果、茶叶等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你就放心吧。”
那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这安排再自然不过,丝毫未察觉王氏语气中的细微情绪。
言罢,他又交代了几句府中的其他事务,便起身离去。
王氏站在屋门口,目送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的手下意识地紧抓着门口挂着的珠帘。
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失控间竟然硬生生扯断了帘子。
刹那间,圆溜溜的各色珠子滚落一地,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
兰亭苑,灯火通明。
罗诗杳坐在案几前,手中正拿着一个香囊,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当她看到严殊进来时,忙将手中的香囊放到背后。
严殊走到她身侧,缓缓将她的手拉出来。
他从她手中拿起香囊,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那股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给我的?” 男人嘴角上翘,声音里带着一丝明知故问的调侃,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不是,妾身绣着玩的。”罗诗杳盯着自己亲手绣制的丑香囊,面色微微泛红。
自从进了将军府,她就没做过绣活,手艺自然生疏了不少。
这个香囊虽然品貌不佳,却也费了她不少功夫。
严殊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纹路,这上面的绣纹略显粗糙,针脚也不太均匀,可却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阿瑶的心意,我定会好好珍惜。” 说着,他就将香囊小心地放入怀中。
罗诗杳见状,也不再否认,轻声解释:“南地多毒虫,这香囊内有特制的香料,佩戴在身上,可以驱虫。”
严殊抬起手轻轻抚去她额前的一缕发丝,眼神中满是深情与宠溺:“阿瑶如此用心,我定不会辜负。”
话落,就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喃喃道:“阿瑶,我此去不知归期,但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罗诗杳低下头,轻声说道:“将军,战场上风云变幻,您一定保重自身。”
“阿瑶,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却又难掩即将出征的凝重。
罗诗杳没有回话,一时间,屋内静谧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天还未亮,严殊就早早起床,去军营准备出征事宜。”
临走前,他的目光停留在罗诗杳脸上,那眼神温柔而深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再次深情地说道:“阿瑶,等我。”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似有千钧之重。
罗诗杳帮他整理好衣甲:“妾身送送将军。”
她跟着严殊走出房门,外面的天色仍黑沉沉的,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照出他们长长的影子。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言,唯有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其他人都赶过来为严殊送人,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两人被隔开。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眼中噙着泪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让严殊保重。
王氏及众妾室带着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叮嘱他注意安全。
孩子们虽不太懂离别的悲伤,但也被这凝重的氛围感染,一个个都安静乖巧。
府门口,侍卫们神色肃穆,整齐地排列着。
严殊翻身上马,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罗诗杳,扬鞭而去。
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而急促的节奏,渐行渐远,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弥漫。
众人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