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新途:始遇荆棘
草原的风裹着初春的寒意掠过卫渊的披风,他抬手按住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羊皮地图。
远处起伏的草浪间,数十顶缀着狼尾的毡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殿下,巴特尔的大帐在东北角。\"周谋士将马鞭横在眉骨上方遮挡夕阳,\"此人当年跟着老可汗打过十三场硬仗,部落里半数勇士都与他有血亲。\"
卫渊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着狼图腾的位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踏碎冰凌的声响。
商队首领赵常贵滚鞍下马,镶着银边的皮袍沾满草屑:\"那些混账扣了我三车铁器!
说什么草原不需要汉人的锄头——\"
\"赵老板稍安勿躁。\"卫渊翻身下马时,腰间的鎏金错银蹀躞带碰出清脆声响,\"劳烦把本世子带来的木箱抬过来。\"
当八名亲卫抬着漆木箱走进大帐时,正在啃羊腿的巴特尔将弯刀重重拍在案几上。
铜铃铛随着帐顶垂落的彩绸叮咚作响,二十余名披着狼皮坎肩的勇士齐刷刷按住刀柄。
\"草原人喝水靠天,放牧靠草。\"巴特尔用割肉的小刀指着卫渊,\"汉人崽子要教我们种地?\"他身后传来哄笑,几个年轻人故意把酒囊摔得砰砰响。
卫渊示意亲卫打开木箱。
桦木制成的六角风车在穿帐而过的风中缓缓转动,带动下方竹筒将清水抽进木槽。
原本躁动的帐中突然安静下来,有个少年牧民生生把酒呛进了气管。
\"此物可引水浇灌苜蓿。\"卫渊伸手接住周谋士递来的布袋,\"这是耐寒的紫花苜蓿种子,能让牲畜在寒冬也有草料。\"他将种子撒在浸湿的毛毡上,嫩绿的芽尖在众人注视中破壳而出。
巴特尔突然暴起,镶着红珊瑚的弯刀劈向木箱。
风车应声断裂的瞬间,卫渊身后的亲卫长剑已然出鞘三寸,却见世子抬手制止。
\"老首领不妨问问年轻人。\"卫渊拂去溅到袖口的木屑,\"去年白灾冻死多少羔羊?
开春又有多少产妇因缺奶水失去孩子?\"他的声音陡然冷厉,\"还是说在您眼里,草原儿女的命不如一把弯刀金贵?\"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乌力吉带着三十骑掀帘而入,这个总爱在发辫里编银铃的新首领打量着残破的风车模型,忽然用马鞭勾起一株苜蓿幼苗:\"若是能在阴山北麓种活这个......\"
\"明日辰时,我们在月亮湖试种。\"卫渊将整袋种子抛给眼中有光的少年牧民,\"劳烦告诉周围部落,凡参与试种者,秋后可按收成换盐铁。\"
当巴特尔摔帘而去时,谁也没注意到毡帐暗处的娜仁公主。
她指尖抚过兄长派人送来的密信,目光却追随着那个站在残破风车前的身影。
月光从帐顶的天窗漏下来,恰好映亮卫渊腰间那枚她亲手绣的狼图腾香囊。
夜风卷着马粪燃烧的焦苦味钻进帐帘,卫渊站在铜火盆前盯着跳动的蓝焰。
火光照亮他腰间香囊上歪斜的狼头刺绣,那是娜仁在篝火旁熬了三夜才绣成的。
\"殿下该用些奶茶。\"毡帘轻响,娜仁捧着鎏金铜壶进来,发间银铃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她跪坐在羊毛毡上倒茶时,袖口露出被牛角梳划破的伤痕——那是今早劝阻巴特尔时留下的。
卫渊突然握住她手腕:\"老家伙又打你了?\"
\"草原的女儿不怕疼。\"娜仁将滚烫的茶碗塞进他掌心,眼波比月光湖还要温柔,\"父汗临终前说,雄鹰该飞向太阳而不是守着旧巢。\"她指尖轻抚香囊上参差的针脚,\"你带来的风车转起来时,我好像看见阴山北麓开满苜蓿花。\"
帐外突然传来牛皮鼓的闷响。
巴特尔带着六个持斧勇士闯进来,狼皮大氅上还沾着风车模型的碎木片。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娜仁冷笑:\"果然在汉人帐里,难怪敢在议事时顶撞长老。\"
\"阿叔!\"娜仁起身时碰翻了茶碗,滚烫的奶茶在羊皮地图上洇出褐痕,\"我只是......\"
镶着熊骨的鼓槌重重砸在矮几上,巴特尔揪住娜仁的发辫往外拖:\"按祖制,与外族私通者要拴在马桩上喂秃鹫!\"发辫间的银铃叮当坠地,娜仁踉跄着回头,嘴角却噙着笑对卫渊摇头。
亲卫的刀鞘与草原人的弯刀撞出火星,卫渊按住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周谋士突然咳嗽着掀帘进来,手中捧着冒热气的药罐:\"殿下该服药了,太医说心悸之症最忌动怒。\"
直到牛皮鼓声消失在东南方,卫渊一拳砸在支撑帐顶的胡杨木柱上。
风从娜仁跌落的银铃孔洞中穿过,发出细微的呜咽。
\"乌力吉的探子在营外徘徊整日了。\"周谋士用药杵搅动汤药,突然压低声音,\"他的部落去年被白灾毁了七成牲畜,今早特意问起苜蓿耐寒的斤两数。\"
卫渊扯下帐帘上挂着的狼牙项链,这是娜仁去年秋猎时送他的战利品:\"那老狐狸想要什么价码?\"
\"他要阴山南麓的盐池。\"周谋士从药罐底部捞出个蜡丸,展开的羊皮纸上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图,\"这是今晨截获的,巴特尔派人往十二部落送的信。\"
火盆突然爆出个火星,将羊皮纸上的狼头徽记烧出焦痕。
图上的箭头全部指向月亮湖,标注着\"朔日集会\"的朱红小字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赵商人满头大汗地滚进帐来:\"世子快去看看吧!
巴特尔的人拆了引水渠,还把我们运来的铁犁都扔进了沼泽!\"
卫渊抓起大氅的手突然顿住。
他盯着火盆里蜷曲的羊皮纸,突然抓起药罐旁晾着的苜蓿干草。
暗紫色的花穗在指间捻碎,散发出类似薄荷的苦涩清香。
\"周先生,取我的金错刀来。\"卫渊将狼牙项链揣进怀里,帐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祭鼓的节奏,\"再备二十坛烧春酒,要贴着红山岩画的陶罐装。\"
亲卫统领刚要劝阻,却见世子对着铜镜将发辫重新束紧。
镜中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三年前血洗盐帮那夜,世子也是这般笑着擦去溅到眉骨的血珠。
\"殿下莫非要去......\"周谋士话到嘴边突然噤声,他看见卫渊正在娜仁的银铃上系红绳。
铃舌撞击内壁的声响,竟与帐外祭鼓的节奏渐渐重合。
夜枭的啼叫穿过百顶毡帐,乌力吉部落的驻地方向忽然升起三盏孔明灯。
卫渊眯眼看着那飘向月亮湖的光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香囊里硬物——那是今晨试种时,他从苜蓿田里挖出的半块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