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和点点头,转身对张邦林和张友昌说道:“你们继续巡视,我去接待客人。”
张邦林点头应下,张友昌则低声提醒道:“族长,黄大人毕竟是新任知州,咱们还是得给几分面子。”
张友和微微一笑,拍了拍张友昌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朝村口走去。
远远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走来。那人身材不高,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之气,正是新任涿州知州黄锟。
黄锟见到张友和,连忙加快脚步,拱手笑道:“张族长,久仰大名!今日特来拜访,叨扰了。”
张友和也拱手还礼,热情地道:“黄大人公务繁忙,还下乡巡视春耕,真乃父母官的楷模,请进村说话。”
管他是不是来巡视的,好话先说上,张友和这个老实农民,变得越来越圆滑了。
黄辊哈哈一笑,延手道:“张族长请!”
黄知州身后,还跟着房山知县何文信,张友和连忙上前行礼:“草民见过何大人。”
何文信哈哈一笑,指着身后几位乡绅道:“张族长,张家村的水渠修得好,我等今日是来取经的。”
张友和心想:这春耕大忙的,这些地主老财,不在家里盯着下种,跟着知县大人跑张家村来做什么?
他面上却是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家里坐,家里坐!”
与何知县,一左一右地陪在黄知州身边,往村子里走去。
一路上,黄锟打量着张家村的景象,心中暗自赞叹:村中道路整洁,房屋错落有致,田间的庄稼长势喜人,妇人们正在忙碌地浇水施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哪里有半点旱灾的样子。
“张族长治理有方啊,张家村这水库和水渠,修得好,水旱无忧,好!。”黄锟由衷地赞叹道。
张友和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黄大人过奖,村子里的水库和水渠,是太后和两名在宫中的族中子弟,捐钱修建的,托孩子们的福,族人也能吃上一口饱饭了。”
黄锟由衷地感叹道:“太后日理万机,还心系乡梓,真真是宅心仁厚!”
两人来到张友和的宅院,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座。
张友和的孙女奉上热茶,黄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随后放下茶杯,道了一声“好茶!”
张族长显摆地说:“这是草民的大侄子,就是裕安太后他爹,送给草民的。”
黄辊心想:哎玛,幸好客气了一下,要不然这农民还真以为本官是个土包子呢,他只好又赞了一声“好茶!”
然后忙转移话题道:“张族长,此次冒昧前来,一是本官刚到涿州,张族长德高望重,理当来拜访,听取当地乡老的意见。二来,听说张家村正在招募往辽东开荒的青壮?”
张友和听出来了,前面一句是客套话,后面一句话,才是来访的真正目的,他斟酌着说:“朝廷提前兑现辽东土地债券,我张家村招募的青壮,都是雇工……也是朝廷允许的!”
前两日就有邻村的王老财,来抱怨他,说现在天旱,许多农民要卖地救命,正是低价买地的好时候,张族长却要招人,那些村民有了挣钱的门路,哪里还会卖地?对着他好一通埋怨。
知州大人今日前来,是不是要阻止他招人呢?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有了底气,心想知州大人要是不允许他招人,他就让张十五向太后告他一状,哼!
这时候,坐在何文信下首的一位胖财主,站起身抱怨道:“张族长,朝廷允许你招人是没错,但你张家村将青壮都招走了,我们去哪里雇短工下地?眼下正是春耕时节……”
张族长这几年威势日盛,在朝廷命官面前恭恭敬敬,不代表他在这些土财主面前要恭敬,这些人,以前都看不上他这个穷族长,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狗眼看人低……啊呸,轮到他看不起他们了。
想借两位大人的势来压他?当他还是以前那个张友和?
“嗬嗬!怎么招不到人?”他指着村子外的田野道,“我张家村的田里,就招了三十多人在翻地呢,怎么就招不到人了?”
涿州靠近京师,本来就有许多青壮到京师谋生,特别是近几年,张家村的青壮几乎都走光了,不光如此,与他们沾亲带故的青壮,也跟出去不少。
往年请短工的费用,大多是每日二十文左右,吃两餐饭,今年,张家村招募到辽东做工的雇工,是长工,每人每年给到六两银子,还给三石粮食:一石玉米,一石麦子,一石土豆和红薯!
出发前就给!这年景,出去两个青壮,凭这几石粮食,家里人就饿不死,青壮们挤破脑袋来张家村报名。
还有的,听说京师里的大户,给的工钱更高,连从没有出过房山县的人,与跟着人跑京师去了。
涿州乡下,现在要雇一个短工,每日工钱得出到四十文,每日两餐的饭食,不能是掺野菜的窝窝头,而是要粮食里掺鱼粉的窝窝头……就这样的条件,主家稍有怠慢,人丢下活计就走人。
财主们几时活得如此憋屈?这不,趁着新知州上任,大家怂恿着何知县,跑到新知州面前一番哭诉,要请新知州为他们做主。
那位胖财主嘀咕道:“现在雇人是什么价?你张族长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钱,可我等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这么高的工钱,哪里请得起?”
张族长冷笑道:“就算我老张不招人,你们就能低价请到人了?涿州四万百姓,青壮有两万人吧?我老张只招了一千人,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想着大家都是地主,不好把关系搞僵,他冲黄辊和何文信拱拱手,放缓语气道:“两位老父母应该知道,京师里那些大户,给的工价是每月八两,我老张要是不给几袋粮食,你们以为,我能招到人么?”
张族长越说越气,心想:有本事你将人家的腿拴住啊,冲我老张撒什么气?你们能找知州知县来撑腰,我老张就不会么?
黄辊刚从京城下来,他当然知道京城的工价,闻言点点头道:“是的,京师各城门口,贴满了招工的告示,多是这个价。”
何文信也一脸的苦笑:“何止京师?招工的告示,都贴到下面的乡镇去了,各位不是不知道吧?”
他和黄知州今日下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找张族长商量的,哪里会为一点雇工价钱的问题,与张友和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