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背着景先生一路狂奔,终于赶回了地牢。
气喘吁吁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曼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再瞧自家殿下,挺拔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让人难以看清其表情。
王升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属下失职,未曾派人在此看守,这才让曼霜寻了短见。”
景先生被王升一路颠簸,本想出言抱怨,可瞧见眼前这般情形,也极为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牢房之中一片死寂,唯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之声清晰可闻。
裴明绪沉默良久,终于动了。
他迈步越过王升,冷冷丢下一句,“三十军棍,自己去领。”
王升闻言,那颗悬着的心反倒落了地,连忙叩首道:“谢殿下,属下领命!”
殿下肯罚他,便意味着殿下并未厌弃他,依旧肯用他。
裴明绪的身影消失在牢房门口,景仲华这才走到王升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曼霜怎会……”
王升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先生就别问了。”
送景仲华出了地牢后,王升不敢耽搁,正欲去领罚,却被他一把拉住。
景仲华从药箱里取出两个药瓶,递给王升,“这两瓶药你收好,挨了军棍后,细口瓶的药粉外敷。广口瓶的内服,一日三次,一次三颗。”
王升接过药瓶,心中感激,再三向景先生道谢。
景先生的药可都是抢手货,有了这药,这棍伤也会好得快。
景仲华一路沉思,回到药庐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将满园的草药染上了一层金黄。
然而,药庐中却不见赵梦泽的身影。
景仲华唤来药童询问,得知赵梦泽被前殿来人请走了,说是殿下召见。
景仲华心中疑惑,却也只能按捺下性子,想着等赵梦泽回来再细问。
与此同时,赵梦泽随着那小太监一路进了前殿,来到了书房前。
小太监进去通报后,便引着赵梦泽进了书房。
裴明绪端坐在书桌后,神色莫辨。
此前被其掀翻的书桌,此刻已然收拾齐整,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赵先生来了,不必多礼,请坐。”裴明绪抬手示意赵梦泽落座,语气平静无波。
赵梦泽依言坐下,面上带着淡笑,心里却猜测着裴明绪召他前来的用意。
“赵先生,今日请您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裴明绪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赵梦泽心中一凛,正襟危坐,静候裴明绪的下文。
“赵先生可知,当年李迁将军同本王母妃究竟是何关系?”裴明绪紧紧盯着赵梦泽,目光如炬。
赵梦泽闻言,心中明了燕王此番是铁了心要弄清当年之事。
他苦笑一声,道:“殿下这是从何说起?”
“先生不必诓我,请告知我实情。”裴明绪语气坚定。
他并非未曾想过去问外祖母和舅舅,然外祖一家如今尚在父皇监视之下,万一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赵梦泽长叹一口气,道:“老夫并非有意隐瞒殿下,当年李将军同惠贵妃,二人来往光明磊落。”
“燕北风俗,殿下您亦知晓,男女之防并不似京城那般严苛,未婚男女相邀出游亦是常事。”
“当年,老夫进山采药,被毒蛇咬伤后又遭狼群围困,幸得李将军相救。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好友。也因着李将军,老夫也同惠贵妃相熟。”
裴明绪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当年,李将军同惠贵妃,男才女貌。老夫也曾以为,待惠贵妃及笄后,两家便会商议婚事。”赵梦泽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惋惜,“可谁知,最终却是惠贵妃被赐婚给了还是太子的陛下。”
“后来,老夫每至燕北,李将军便会邀老夫喝酒,席间却从未提及过惠贵妃。””赵梦泽回忆着过往,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
“只是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李将军喝多了,才向老夫吐露了一些心声。”
裴明绪猛地抬头,紧紧盯着赵梦泽,生怕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当时,老夫才知李将军因为从未放下惠贵妃,才不愿成婚。而非他常挂嘴边的匈奴未破,何以成家。”
“李将军当日还说,殿下您必定会就藩燕北,且会接管燕北军。”
赵梦泽看着裴明绪,缓缓说道,“李将军道殿下今后的路凶险异常,他知晓老夫医术高明,便拜托老夫给殿下您当几年的府医。”
“那次见面后,惠贵妃薨逝,不到半年,李将军便战死漠北。”
“殿下您也知道,老夫闲云野鹤惯了,您就藩后,便将景仲华推来了燕王府。”赵梦泽轻叹一声,“今年老夫想着殿下您大婚,便想着过来看看。”
裴明绪听了赵梦泽的话,缄默不语,眸子中情绪翻涌,让人看不真切。
赵梦泽看着裴明绪,接着说道:“老夫愿以性命担保,当年李将军与惠贵妃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分逾矩。”
裴明绪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赵先生,若是当年本王母妃未被赐婚,是否就会嫁给李将军?”
赵梦泽闻言,心中一震,这个问题他并非未想过,只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他长叹一声,语气沧桑,“造化弄人……”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跳动的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裴明绪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心中思绪万千,当年母妃突然被赐婚,远嫁京城,其缘由不过是顾家掌燕北军已久。
“先生,李将军可曾向您提及过景熙六年,皇觉寺之事?”裴明绪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