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这话说的差了…….”姚启圣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摇了摇头,笑道:“在下若是在赣州府办好了差事,定然是有利于世子殿下的,哪怕世子殿下最后一定要和大清对抗到底、不死不休,如今也得帮着在下把这团练的差事好好办起来。”
尚之信满脸的疑惑,凝眉问道:“先生这番话,做何解释?”
“世子殿下且容在下问一句,尚藩富甲天下,这富从何来?”姚启圣问了,却没准备等尚之信回答,伸出三根手指,自己答道:“其一是海贸,其二为盐铁,其三则是矿业。”
“因郑家盘踞台湾的缘故,朝廷厉行禁海,不仅禁海,还要迁界,将沿海绅民尽数迁走,以此断绝郑家在海上的支援,诸省皆是片板不能下海,外蕃夷人除日本、朝鲜等国贡船之外,一律不得靠岸。
“当然,朝廷的法令一贯是管不到三藩的,而三藩之中能发展海贸的,只有耿藩和尚藩,前明之时福建海贸繁荣,但一则耿精忠一直无法牢牢控制福建,福建士民商贾,乃至耿藩之中的将官要人,与郑家走私海贸的不计其数,二则福建比邻郑家,时常受到郑家登陆滋扰,故而这耿藩治下的福建,反倒成了大清执行迁界禁海最为严厉的一省。”
“于是外夷蕃船,便只能来广州贸易,尚藩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坐在这广州城里收税,便能日进斗金,前明月港开埠通商,一个港口便日入十余万两之巨,如今全天下的外夷蕃船皆集中于广州,尚藩日入,恐怕得以百万计算了吧?”
“然后是盐铁,广东盐场乃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盐场区之一,有盐场三十四个,粤盐运销两广、赣、湘、闽、黔、滇七省,设一百八十八个埠地,仅次于两淮盐场,粤铁更不用说了,佛山的广锅就连倭国、朝鲜都畅销闻名,自古以来盐铁都是官营暴利,这广东的暴利,自然是落在了尚藩手里。”
“然后是矿务,朝廷有禁止私办矿业的命令,但还是那句话,朝廷的禁令禁不到三藩的头上来,吴三桂、耿精忠,和世子殿下的尚藩,谁家不开矿敛财?只需发下一道文书,便有矿主蜂拥而来,尚藩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坐收四到六成的收益,可谓无本买卖。”
“先生对我尚藩……倒是了解的清楚!”尚之信面色有些难看,略带警惕的问道:“只是不知先生为何要在本世子面前算账?”
“世子殿下也不用拐弯抹角的试探,在下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一道佥事而已,这些事,在下还能从哪里知晓呢?”姚启圣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笑道:“没错,朝廷早就盯上尚藩手下的产业了,但世子殿下您也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尚藩的产业,何止是朝廷盯上了?吴三桂、耿精忠、郑家、孙延龄、祖泽清,谁不盯着?”
“江西的那一家,也是盯着的,否则他们为何又要在那赣闽粤交界之地再经营一个什么根据地呢?”姚启圣指向天上的手指拐了个方向,指向了江西方向:“但那些红营贼寇和别人不同,朝廷、吴三桂、郑家他们最多只是想咬上一口,可那些红营贼寇,却是要掀了餐桌!”
“经营之道,在下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要取暴利,一则要垄断,二则要尽量压低成本、哄抬市价,尚藩便是如此作为,尚藩行海禁,是为了自己自私,尚藩行矿禁,是为了自己买卖文书,盐铁专营,同样是为了垄断。”
“至于压缩成本,码头的船工苦力,辛苦一日还不能混一顿饱食,每日劳苦七八个时辰,大多数都是一身伤病,过了三四十大多都得残废,许多人甚至活不过三十就得累死。”
“盐丁更甚,名为丁,实为奴,在下去盐场看过,那些盐丁大多是肤如铁块、肉如干脯,皆因长期煮盐火烤而成,辛苦一日,所得不过百文,每日所食皆是芜青、菜根、薯芋之类,还不能饱食,被袄衣装,皆是破布拼接而成,可谓困苦不堪。”
“矿奴就更别说了,盐丁好歹名义上还是民,他们就是奴隶、是物件,对付奴隶物件,有几人会怜惜着使用的?”姚启圣目光如锐利的刀一般切过尚之信,语气中满是嘲讽:“多好的干柴啊!投下一点火星,便能在整个广东燃起冲天大火!”
“而那些红营贼寇最擅长的便是投下火星,他们是如何起家的,想来世子殿下也不用在下多说了,而且红营贼寇一直宣称是要治下的穷苦百姓翻身,要百姓都能温饱,不管他们是不是出自真心,总是要做些表面功夫的,可是让那些矿奴盐丁、船工苦力温饱的钱粮从哪里来呢?自然是谁家里钱多,就从谁那里抢来!”
姚启圣看着尚之信渐渐变色的脸庞,轻笑一声:“世子殿下,听说广东已经有矿奴暴动,杀了监矿的监工、官吏,跑去了红营贼寇在赣南的根据地求活,红营贼寇的势力还没进广东呢,这燎原之火就已经星星点点的烧起来了,若是红营的人马进了广东搞起根据地、蛊惑起百姓来,这广东还有安宁的日子吗?尚藩还能安心坐着收钱吗?”
“在下在赣州若是能扎下根来,既能挡住吉安府的红营贼寇向南发展,也能牵制乃至剿灭赣南的那些红营贼寇,能为尚藩与红营贼寇之间建一座堤坝,所求者不过是一些钱粮金银而已,可若是在下事办砸了,红营贼寇的势力蔓延至广东,世子殿下准备花多少钱粮去抚平他们呢?”
“就算抚平了,别家也会趁虚而入,我尚藩在广东的利益也要被咬掉大半!”尚之信重重的点点头:“先生需要多少银钱,尽管开口便是,本世子概不还价,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只是…….先生,本世子诚心问一句,这红营贼寇,真能抚平吗?”
“若是让他们发展起来,谁也对付不了,但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必然是弱小的那一方,我们还是有机会彻底铲灭他们的…….”姚启圣扭头看向江西方向的天空:“他们这条路,注定举目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