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神域。
其位于天界之巅,是至高十八天神的居所,也是天界与星辰宇宙的交界处。
这里没有昼夜更替,所有时辰都凝固在晨昏交界的一瞬。
天青色的光晕浸染着绵延至尽头的云海,每一朵云絮内部都封存着流动的液态金辉。
悬浮的纯白圣殿群如同神只随手抛掷的雕塑,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慢旋转,檐角垂落的光之帘幕在风中碎成星尘。
【天壳之下,为人世;天壳之上,为天界;跨越界限,乃是寰宇。】
世界记住着所有发生在祂身上的事情。
自白色的冠冕开始,到如今的灿烂神域......祂知道天神的一切,也比天神更加清楚地记得祂们的一切。
神设下了天壳,在其上方搭建灿烂神域,而在这天界的顶点,依然存在一个结界。
就像是一个鸡蛋,那天壳不过是外壳后的一层薄膜......真正将世界与星辰分隔开来的,还有一层更加坚硬的外壳。
【至高天界,名灿烂神域。彼处有一道界限,乃是白王以己身为祭,坐于封印王座,承受永恒禁锢而铸成。此界限隐世避劫,护佑众生,抵御天外来物。】
在灿烂神域的中心,无数纯白圣殿所环绕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宏伟的王座。
这王座并非荣耀的象征,而是一个巨大的封印装置。坐在其上的神主,曾经是世界最强大的战士,如今却成了囚徒。
全能之神,奥弥昂。
奥弥昂的身躯高大而枯槁,那具曾以一己之力扭转大局,终结诸神黄昏的神躯,如今却仿佛一具干枯的躯壳。
如一具坐在王座上的尸体。
苍白的皮肤紧贴着骨骼,空洞的眼窝深陷,勾勒出骇人的轮廓。曾经强健的肌肉已经萎缩,祂的手臂和双腿被无数圣白的锁链贯穿,顺着这些锁链,【圣顶】从白王的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神力。
囚禁的是神躯,以及所有的神识。
这些锁链不仅禁锢着祂的神躯,更深深地钉入祂的神识,将那曾经无所不能的王永远地钉死在这王座之上。
奥弥昂的身体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源,维持着整个天壳与【圣顶】的运转。祂的自我牺牲,成为了世界存续的基石。
【圣顶】将天界和寰宇隔开,让整个世界隐藏在宇宙之中,规避着星空中的无尽威胁,以求存续。
【白王虽已沉寂,其躯却永为封印之基,其魂永作圣顶之源。天壳之上,灿烂神域永驻;天壳之下,众生永安。此乃世界之序,万古不易。】
【......嗬。】
【伟大的牺牲......然而,吾并不认可。】
少有的,世界意志的语言不再只是单纯的叙述历史,而是带上了个人的色彩。
全能之神,祂是第二个白王,即便在第一个白王出现之前,奥弥昂也有着其他众神无可比拟的智慧和力量。
不如说,倘若祂曾愿意,祂一定会是第一个白王。
祂是不义之神,天神的过往是一场彻底的背叛,对其造物主们的赶尽杀绝,奥弥昂的力挽狂澜让这场不义的战争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祂是仁爱之神,为了世界的存续,众生的安全,祂毅然决然坐上那高天的王座,神躯与意志永远的囚禁在王座上,神力日渐逸散,神躯愈发虚弱,只求世界的存续。
【祂依旧是那个懦弱之人,从未变过。】
祂亦是一个无能之神。
奥弥昂一生都被对塞拉人的悔愧所折磨,祂曾是那样敬仰和爱戴自己的造物主们。
可当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选择向塞拉人开战......奥弥昂什么都没有做。
哪怕于心不忍,却也没有阻止这场人与神的战争。
祂可怜造物主被造物屠杀,却又不敢挺身而出阻止同类对塞拉的绞杀,不忍残杀同胞……在造物主和同胞之间做出选择,这种抉择无比煎熬,而软弱的奥弥昂选择了逃避,什么也没做。
哪怕直到地表文明覆灭,诸神开始为白王的神位争抢不已,奥弥昂依旧游离在诸神的边缘,受困于精神的自我内耗。直到那与魔神最后的决战,奥弥昂做出了第一次选择,为了让自己的同胞能够活下去,祂完成觉醒成为了新的白王,战胜了魔神。
【汝明明什么都明白。】
祂清楚的知道自己背负了怎样的罪孽,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配全能之名......祂有着冠绝一世的武力和智慧,却没有能够与之配对的心。
祂清楚的知道自己最终选择庇佑的那些同胞有多么的卑劣,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迟早会遭到来自另外十几个天神的背叛......可就像是过去面对塞拉人那样,祂仍旧选择了逃避,选择视而不见,然后沉寂于懊悔和自我厌弃之中。
坐上王座,其一是对世间万物的仁爱,星外存在无数祂无法预见的危险;其二是对同胞背叛的恐惧,那些掩藏在表面之下的疏离与觊觎,无法隐瞒过全能的白王;其三是赎罪,镇守这方造物主们曾无比钟爱的世界。
所以,祂登上王座,封禁自己的一切,为了守护,为了忏悔......更是为了逃避。
只要如此,祂便不需要去面对来自过去的罪孽,也无需去面对祂所爱的同族们对自己的背叛。
就像是过去一样。
但世界意志并非是因为奥弥昂的懦弱心性而在感到可惜。
【汝高估了寰宇的凶险,也低估了文明的坚韧,寰宇存在混沌,亦存在秩序。灭亡、鼎盛……无论天外带来何种结果,又如何?】
世界的意志,并不太过在意其身上文明灭亡,甚至不在意星球,也就是它自身的覆灭。
【都比停滞于圣顶里要强。】
作为见证一切者,祂却不喜欢止步不前的历史。
【现在,汝还能支撑多久呢?】
奥弥昂枯瘦的神躯已经完全无法与白染记忆中那神威惶惶的白王对上。
祂本可以为圣顶索取更久,久到此带文明再次步入终结。
可惜,有人想要祂死。
【卑劣者被冠以神名……这便是汝所选择的同行者。】
不过……世界意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嗬……世界也该与时俱进。】
祂找到了某条记录,将奥弥昂“世间唯一之王”的字眼划掉,写成“唯二”,只是世界意识又觉得不恰当,把这些都抹去了。
【那个不只是黑王,不知其范畴是否已经把汝都涵盖进去了?罢了,被注视者,就当那个猫才是唯一的吧。】
世界的意志,将神域中几位天神的密谋刻印在记忆中,这小小的十八神团体,早已分化成了数派。
足有十四神想要置白王于死地,有二神尚且还站在白王这边,祂们彼此间又各怀心思。
至于那少掉的神位……锻造了封印王座与圣顶的派罗米尔是当之无愧的锻造之神,哪怕是世界意志也愿意承认自己身上再不会出现像祂这般的神匠。
祂则是第一个牺牲者,以派罗米尔的死为开端,至高天界的一切都将开始新的聚变。
【吾很期待。】
世界的意志,很少会有这样的思绪。
祂非常期待,天界的结局。
是古龙击碎天壳,覆灭灿烂神域?是诸神背叛座上的王?
还是那持有唯一性的被注视者屠灭神域,亲手杀死白王,结束运转无数个千年的圣顶?
祂很期待。
【汝真可悲。】
自诩全能,却一事无成。曾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却溃败于懦弱和寡断,甘愿罪孽一直深重下去。
世界的意志,很少如此有兴致,于是祂写下自己的预言,静待时间来验证祂的猜测。
【汝终会醒来,与黑重逢……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逃避过去的。】
即便世界不会轻易偏袒任何事情。
祂也多少会幻想过,自己身上的生命能够飞向寰宇的那天。
哪怕祂将不再能够注视到那些飞离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