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鸟鸣声声,桃花扑簌簌落于殿前,满阶缤纷。
聂琚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阳光照进来,她撅起来的小屁股被晒得热乎乎。
宫女将她抱起来,给她穿衣,洗脸,喂饭。
一旁嬷嬷提醒道:“公主啊,进食时,你好歹睁开眼。”
聂琚半死不活:“费那力气做甚?闭着眼也不耽误我吃饭。”
用完饭,嬷嬷催她:“公主快去弘文馆吧,今日太傅抽查《论语》。”
聂琚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悲苦。
昨日只顾着玩蚂蚁,压根就没背书。
她大概,又要挨打了。
到了弘文馆,谢太傅第一个抽查她。
她哧吭半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得伸出小手:“太傅,轻点打,我怕疼。”
哥哥与姐姐们哄堂大笑,平康笑得最狠,差点没打跌。
谢太傅胡子一抖,往她手心狠打几下。
广陵公主被陛下宠得无法无天,浪费了聪明的脑子。
“去殿外站着,好好反省!”
打完后又被罚站,聂琚哪肯老实待着?
她蹬蹬跑了。
一路上摔了三跤,终于跑到太极殿前。
趴在台阶上喘气,却瞥见殿外跪着一位白衣哥哥。
聂琚年纪虽然小,但知道美丑,这人非常非常好看。
她就势往地上一滚,圆润的滚到少年面前。
眨眨黑亮的眼睛:“哥哥,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谢玄看向她,女童圆滚滚的,生得十分可爱,听说陛下有两位尚在稚龄的公主,这应该是其中一位吧。
“我想求见陛下。”
“你找父皇做什么?”
谢玄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我想守卫边境。”
“守卫边境?为何要守卫边境?”
“有人守边境,大家才能过安稳日子。”
聂琚歪头想了想:“那这么说,哥哥是为保护我?”
谢玄:“......也算吧。”
聂琚将小手摁在他额头上:“那我也保护哥哥,父皇说我很有福气。”
谢玄心中微暖,果然是某位小公主。
“哥哥,你会背《论语》吗?”
“会。”
谢玄《论语》倒背如流,他随口背了一段。
聂琚拍着巴掌:“哇,哥哥你好厉害!我就不行了,我只爱睡觉吃饭,平康姐姐说,人生在世,不就吃喝二字吗?”
谢玄看着她胖嘟嘟的下巴,眼底浮出笑意:“那公主有烦恼吗?”
说到这个聂琚来劲了:“有啊,天天要早起听学,背不出书来就挨打,我刚挨完太傅的打。”
她真心实意道:“唉,要是谢太傅那个老匹夫摔一跤就好了,他也该躺着不动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吃席,到时你也来啊。”
后半句是她三哥的原话,她非常赞成。
谢玄:......祖父这么招公主恨?
聂琚有点困了,钻进他里:“哥哥,你抱着我,再拍拍我,哄我睡觉。”
谢玄手一滞,公主还在稚龄,抱她不涉男女之防吧?
手臂将她环住:“......好。”
公主身上带着奶香味,柔软可爱,他有些不习惯,越发小心。
聂琚打个呵欠:“我长大后,除了吃饭睡觉,就玩蚂蚁,别的什么都不做。”
谢玄:“......玩蚂蚁?”
“嗯,我喜欢玩蚂蚁。哥哥我喜欢你,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咱们一块睡懒觉,太阳晒到屁股上,可舒服呢!我再教你找蚂蚁窝。”
谢玄有些尴尬:“......等,等公主长大再说。”
他才不要尚公主呢!如果不是怕小公主伤心,他会直接拒绝。
聂琚睡着后,他依旧跪着,等着陛下出来。
听说陛下少年时就征战沙场,武略经国,他应该能理解自己吧?
一位俊秀的小少年跑过来,他看向谢玄怀中,轻声喊道:“表妹,表妹,醒醒。”
谢玄微有不悦:“......你别吵她。”
少年悄声道:“那你把她交给我,我来抱。”
谢玄不给,凭什么要将公主交给这个人?
抱得更紧。
少年还想再说什么,皇帝揉着太阳穴出来了。
他稀奇的看着两人,再看看谢玄怀里的聂琚。
上前接走女儿,谢玄轻声道:“陛下小心些,莫吵醒公主。”
皇帝笑道:“巧了,你们都怎么在这?”
陆峤道:“回陛下,谢太傅罚公主站,公主不肯,跑来找陛下,我寻她回去。”
皇帝颌首。
“谢玄,朕知你想去边境,但你年纪尚小,等满十五后再来找朕,若你武艺过关,朕就准你去。”
谢玄叩首道:“是,陛下。”
陛下是他景仰之人,祖父提起陛下,也多是赞美之言。
皇帝看看两个少年,心念忽地一动,问道:“陆峤,谢玄,你们志向是何?”
陆峤答:位极人臣,留名青史。
谢玄答:不求万世名,但求无愧于心。
皇帝看向两人,对怀中聂琚笑道:“朕要给你选位疼你爱你的驸马。”
他让二人退下,将女儿抱回寝殿。
捏捏女儿肉乎乎的小手,道:“呦呦,谢玄倒符合朕对你驸马的要求,若他真能做出功业,朕就给你们赐婚。”
聂琚呼呼大睡,什么也没听到。
十年后,谢玄大胜归京。
他出身陈郡谢氏,是谢太傅嫡孙,官居一品骠骑大将军,爵位为勃海侯。
多重荣耀加储于身,他又如此年轻,受万众瞩目。
家族操心起他的婚事,准备给他议亲。
然而谢玄坚定拒绝。
“祖父,母亲,我此生不娶妻不生子,唯愿永守边境。”
谢夫人差点哭了,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么这般?
不久后,皇帝为征西军举办庆功宴,作为大功臣,无数道目光盯住谢玄。
他坦然自若,浅浅饮酒。
女宾席上,有女子不加掩饰,兴奋道:“天呐,谢玄真好看,本宫想...”
看样子,要不是碍于陛下在场,此女想立时扒了他的衣服。
谢玄:“......”
身后宫人看到谢玄脸色后,悄声道:“将军,这是平康公主。”
谢玄只觉乌烟瘴气,尚公主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有劳公公,带我找个地方换伤药。”
宫人恭敬将他带去偏殿:“谢将军请自便,奴婢还要侍奉席宴,先回去了。”
谢玄颌首,他拿出伤药,褪去上衣擦药。
殿门忽然被撞开,一位少女闯进来,扑腾倒下,乌发倾泄一地。
他惊愕不已,起身就要走。
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跪在雪里三个时辰,求娶广陵公主。
收获一位满嘴胡言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