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
邢泽瞬间明白了于达的意思。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并非人人都是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
凡识张起灵者,无不称其高强,却极少有人懂得他的苦楚。
不明何来,不知归处。
只有莫名的天授和强赋的使命,以及从未停止的脚步。
对于不能完全绝情绝性的人来说,长生总是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离别和孤寂,所以失忆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主动遗忘和被迫遗忘却是大大的不同。
主动遗忘是告别旧时代投入新生活的仪式,而被迫遗忘只会加剧心中的执念。
如果说,墨桑也是张起灵追寻记忆找回自我的一环,那么肯定不止二十多年前那次,在更早之前,他一定也来过,否则不可能留下记忆。
而能让张起灵来这里,邢泽觉得很可能是跟张家当年不远万里来到墨桑,帮助这里的人镇压藏海花和金球虫有关。
张家、张起灵,以及老喇嘛于达口中那些不断到此追寻的人,让邢泽直觉雪山里面不止是藏海花和金球虫这么简单,肯定还隐藏着某些别的秘密。
说不定……
邢泽想起九层古塔第二层周而复始的壁画,目光不由得落在那枝枯萎的藏海花上。
说不定就连那些古老的传说,也是经过加工的,张家并非为除恶而来,藏海花和金球虫里面或许还隐藏着长生的秘密。
否则的话,张家和那些不断到此的人为何这么上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外如是。
“那就劳烦上师了。”
“不必客气。”
老喇嘛于达安排邢泽住了下来。
而在翻阅卷宗的过程中,邢泽也是真香了。
先前婉拒了老喇嘛,如今也开始主动请求老喇嘛讲述,由此得知了张起灵的一些往事。
二十多年前,张起灵突然出现在吉拉修行场的门前,其实并非从外界到此,而是刚从雪山深处出来。
实际上,他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十年前,也就是现在的三十多年前,已经来到了墨桑,并且进入了雪山深处。
在进入雪山之前,张起灵和吉拉修行场的德仁喇嘛做了一个十年约定。
可惜的是,德仁喇嘛还没有等到张起灵归来就已经圆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成了一具干尸。
更可惜的是,当时于达甚至不知道吉拉寺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还是在他把张起灵请进修行场里面取暖后,张起灵望着头顶上眼熟的星空,记忆碎片忽然涌现,依稀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似乎来过这里,还在这里的某个房间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于是张起灵提出要看一看修行场的每个房间。
说到这里,老喇嘛于达不禁又笑了:
“修行者当无妄想,可他就像上天派下来考验我的,处处都让我好奇,我也不便问,只觉得快要憋的吐血。”
“他确实能把人憋到吐血。”
后邪之鉴的存在,让邢泽很是赞同这个观点。
君不闻闷油瓶之称耶?
老喇嘛于达感慨过后继续讲述,他因为好奇,就陪着张起灵将修行场的一百二十七间一一找过去。
已经记不清是找到第几间,反正是找了很久,他们来到一间闲置的屋子,张起灵似乎被什么触动,停下了脚步。
就是在这间屋子,他们发现了已经变成干尸的德仁喇嘛,老喇嘛于达这才知道修行场中还有这么一位存在。
他们将德仁喇嘛安葬以后,张起灵就住了下来,老喇嘛于达查阅资料发现,吉拉修行场不止有一位德仁,而是代代都有德仁。
这些德仁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跟很久很久以前的邪恶之湖事件有关,是为了配合那些本领强大的汉人存在。
在这位德仁喇嘛留下的记录中,于达还得知了他和张起灵在进入雪山之前曾有过约定。
十年后,张起灵会从雪山中带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出来,但他出来的时候,必然已经完全忘记了约定。
而德仁喇嘛会在这个寺庙里等待张起灵归来,提醒张起灵,并帮助他记录记忆。
“为什么会忘呢?”
“因为我得了一种病。”
张起灵告诉当时还是大喇嘛的于达,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情,除了一些童年的记忆碎片之外,他的脑子存不住新发生的记忆。
老喇嘛于达和张起灵分别了二十多年,还知道张起灵过得不好,原因就在于此。
张起灵会忘,于达却忘不掉。
尤其是张起灵还这么神秘,简直让人记忆深刻。
张起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就让于达暂代德仁喇嘛的工作,将来雪山的原因道出。
“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是因为什么来着?”
老喇嘛于达抱歉的笑笑。
“张起灵说了很多,时间太过久远,许多细节我已经想不起,不过我将他所说的记忆记录整理下来了,那些卷轴都放在他的房间里,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他的房间翻阅查看。”
“好,多谢上师。”
或许是害怕睹物思人,老喇嘛于达将邢泽带到张起灵居住过的房间后,并没有一起进去。
时间,不止是对长生者的折磨,也是对每个接触长生者的普通人的折磨。
在这个房间里,邢泽查阅记忆卷轴,得知了张起灵到这里的原因:
调查董灿的去向。
正纳闷这个董灿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邢泽又看到一个补充信息:
原姓张。
张灿……
邢泽悟了。
不必说,这肯定又是不填坑的三胖儿搞鬼。
记录中写道,这位化名董灿的人,是张家派去墨桑调查某个诡异事件的探子,只是在进入雪域高原深处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踪迹。
张起灵就是为此而来。
但奇怪的是,记忆卷轴中好像缺失了一部分,并没有张起灵来这里之前的经过,未曾说明他是自己要来,还是被张家派过来的。
邢泽推算一下,按照老喇嘛所说的“二十多年前”,张起灵应该是五零年左右来的。
他在穿越前虽然没看过墨桑这趴,但他看过几部正传,记得些重大事件。
而且在穿越后,他得知自己来的是盗墓世界,当时自觉实力不足没敢贸然掺和南边土夫子的事,可对关于九门和张家的各种信息也多有留意。
结合来看,那个时候的张家,应该正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际。
如此说来,邢泽就可以得出两个可能:
要么雪山深处的东西对张家很重要,要么雪山深处的东西对张起灵很重要。
但无论对谁重要,极大概率都脱离不了跟长生的关系。
毕竟长生是贯穿盗笔的主题,围绕着这个主题,才有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诸多故事。
之后的记录,便是张起灵独自寻找董灿,前往雪域高原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帮德纳西人,并且带领他们躲过了暴风雪,然后继续独自深入雪原。
路遇一个不显眼的峡谷裂缝,张起灵进入山洞休息,偶然在石壁上发现了张家的记号。
继续深入探查,又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壁画,以及……
被团成肉球嵌在山壁里的人。
想到刚才看到的张家记号,张起灵直觉这很有可能是董灿,便带着这具尸体上路,一直来到吉拉寺。
德仁喇嘛接待了张起灵,并且辨认出尸体确是董灿无疑,随后张起灵便提出要寻找董灿死在雪山的线索。
记忆卷轴里平铺直叙的叙事,并未有过多描写,可邢泽依旧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张起灵是对董灿的死因起了疑。
一个来雪山调查诡异事件的人,却诡异的死在了雪山,这很难不让人怀疑雪山里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为了寻找线索,德仁喇嘛带着张起灵去到了董灿最后的落脚点,位于修行场的某个房间。
这里早已是人去屋空,唯有一幅油画还诉说着董灿曾经来过的痕迹。
倒映着座座雪山的湖泊油画,遥远神秘,绮丽非凡,德仁喇嘛在记录中罕见的用了许多溢美之词。
看到这里,邢泽脑海里瞬间冒出四个字:
不祥之湖!
可卷轴里怎么都是如何如何漂亮美丽令人心驰神往的赞美,完全没有关于藏海花和金球虫的描述?
邢泽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翻阅。
通过那幅油画中雪山的倒影,德仁喇嘛推断应该是在雪山腹地,应张起灵的要求,他找到几个脚夫领路。
张起灵将所知告诉德仁喇嘛,并留下十年之约,继而就在脚夫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茫茫未知的雪原。
一去十年。
这个数字让邢泽不由得浮想联翩。
以张起灵的能力,十年足以把整个雪域高原都走个遍,单单只是为找董灿诡异死亡的原因,邢泽觉得未免有些用时过长了。
而且十年这个数字也忒可丁可卯。
莫不是这里也有个青铜门需要守十年?
邢泽忽然冒出个念头,旋即就摇摇头甩了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
圈钱也没有这样圈的,除非三胖儿没节操。
话说,三胖儿是有节操的吧?
张起灵进入雪山,在途中见到冻毙的外国人,脚夫在尸体上找到了两个金球、一块黑色石头以及一本笔记。
邢泽不禁又是心动。
金子做的球啊,巫也喜欢!
还有黑色石头,这描述也足够让邢泽想入非非。
但是关于这两样邢泽感兴趣的东西,记忆卷轴里却并没有过多描写,倒是对那本笔记予以重墨。
“雪山里的夜王?”
邢泽看到记忆卷轴上的描述,不禁冒出问号。
夜王是啥?
啥是夜王?
藏海花和金球虫还没搞明白,这又冒出来个夜王,直让邢泽有种要长脑子的感觉。
但是当邢泽想要在资料中翻找那本笔记的时候,却发现它并不在其中。
想要继续往后看记忆卷轴,发现也没有了。
先前是没头,现在又断更,似乎是有人想要隐瞒张家和雪山深处的秘密一样,直让邢泽觉得古怪。
老喇嘛于达告诉他,有关张起灵记忆的所有卷轴都在这里,包括进入雪山前后的经过和这本笔记,绝对能给邢泽很大的帮助,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对啊,怎么会不见了呢?”
面对邢泽的疑问,老喇嘛于达表现的也很困惑。
“我前不久才整理过的,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上师说的前不久,是多久?”
“没多久,也就五年前。”
“五年……”
好好好!
岁数不小,还挺调皮!
“也可能是不小心放错地方了。”老喇嘛于达慢悠悠的说道,“我找找,找到了就交给你。”
“有劳。”
邢泽礼貌的道谢,接着便问道:
“上师可曾听过夜王这个名字?”
“夜王……略有耳闻。”
老喇嘛于达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我曾听张起灵提起过,似乎是叫夜王食天,但具体如何,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好像是个了不得的危险,凡是见过它的人都死了,贵客此行,想必会遇到,还要多加小心啊。”
“……”
邢泽直接一个大无语。
老喇嘛,你清醒一点吧!
你是五十岁,不是七老八十,学什么老年健忘啊!
邢泽算是明白了,什么找不见了、记不清了、五年之前,全是老喇嘛跟他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这意思大概就是:
我信你,但不完全信你。
我告诉你进去很难,里面也很危险,但你执意要进去,我也不会非要阻拦。
看在你略懂张起灵的份上,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怎么去那个地方,至于能不能出来,那就全看个人了。
如果能出来,自然就有资格看到全部的记忆卷轴,了解张起灵的过往。
如果实力不足死在里面,那看或不看也没有意义。
真是……
滴水不漏!
果然是纯真岁月的尾巴,连喇嘛都开始玩套路了。
“您真是这个。”
邢泽竖了个大拇指,老喇嘛于达表示很受用。
“贵客也是个聪明人,能说的我都说了,能看的我也让贵客看了,何去何从,还望贵客慎重考虑,莫要因一时冲动坏了性命。”
“上师说的有理,那我就明天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