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四月中旬,河南一带下了一场透雨,大家欣喜若狂,以为旱情就这么缓解过来了。
农人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借着这场春雨赶紧就把种子播下去了。
谁知道这是老天爷的恶趣味,从种子种下去以后,就一滴雨都没有再下过!
那些农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破土而出的小苗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失去生机,从支楞到蔫吧,再变得枯黄。
他们拼尽一切去抢救那些庄稼,那不仅是一季的收成,上面系着全家的生计,是全家人的命。
开始河里还有水,人们都一窝蜂的去河里人挑肩扛。
等到河水都成了泥坑,又去附近的山上找泉水、挑井水,想一切办法。
白天太阳太大,浇下去那一小瓢水还不够蒸发的,人们就夜里浇水,一宿一宿的不睡觉。
只求那点儿可怜巴巴的庄稼能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儿。
不奢望能丰收,只求能收上一捧粮食,护佑着家里人不至于饿死。
晨丰一号和宁新三号的抗旱特性发挥了效用,只要还能有一口水喝,它们就坚强的活着。
坚强的在满目枯槁的大地上吐出花穗,结出一个个不大的果实。
但就是这样瘦弱的果实,给了人们活着的希望,他们几乎都睡在地头上,比照顾自家孩子还用心的照顾着庄稼。
可说到底,它们都是凡间的植物,不是天宫的仙禾,吹口仙气儿就长大了。
它们是耐旱,可活着必须得有水。
那些多半年都没有降水的地方,人畜饮水都困难,哪里还能顾得上它们,自然也就只能颗粒无收了。
等到了七月间,正是玉米灌浆的时候,老天爷还是一点儿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赵青山蹲在房檐底下,皱着眉头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手里举着旱烟袋,却半天也不往嘴里送。
“三爷,今年这个天儿是真邪性!这得三四个月了吧,愣是一点儿雨都没下!”
“嗯,大灾年呐!”赵三爷坐在台阶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
“还是付小子看得清楚,前两年就提醒过咱们,地里也都换了他的种子,守着这条河,多少能收点儿,饿不死!”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力一阵风儿似的就跑进来了,“叔!叔!来了!来了!”
赵青山抬头看着他跑过来,伸手把口鼻都挡住了,“什么来了?啥来了?慢着跑!带起来这些土都呛得慌!”
大力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青山自己就看见了。
在大力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愤怒,手里举着锄头、铁锨、镐把子,气势汹汹的冲着他就来了。
赵青山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他已经看见了领头儿的是赵家庄下面的两个村子的村长。
还没等他说什么,一个村长就先开口了,“赵老哥,你们村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地道!天旱,咱们都难,可你不能把路走绝了啊?!”
当头一句话砸得赵青山一头雾水。
我们干什么了?
我们什么都没干呢?!
另一个村长也没闲着,“赵老弟,咱们都是庄稼人,正是棒子长肉的时候,多一口水多一成粮,都明白!也求你们抬抬手,让我们有口饭吃!”
这两个人明显是说好了的,现在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打定了主意,要让赵家庄的答应他们的要求。
问题是赵家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两个村子一个叫东湾,一个叫西湾,就顺着这条河往下走,离赵家庄一个十里地,一个还要更远些。
平日里交道打的也不多,顶多是赶集碰上了能结个伴儿。
今天这么大动干戈,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为什么啊?
东湾的村长岁数小些,听见赵青山问为什么,差点儿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老哥,咱们都守着这条河,你们村把水截了,我们怎么活啊?”
“我们没截水啊!”赵青山觉得自己可冤枉了,“我们村都是到河里挑水,一瓢一瓢的浇,根本就没动河道啊!”
西湾的村子把眼睛一瞪,“不可能,咱们都是在这河边儿长大的,什么时候见过河里水都没了啊?!我们村子边上都只剩下泥坑了!”
赵青山两手一摊,那你们看去吧,随便看,我们村可没干那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儿!
他们两个村儿的人闯进来的时候,赵家庄的人也都看见了,都在赵青山家的矮墙外头围着。
听见东湾、西湾的人这么说,也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了,今年这个河水确实少了太多,以前不是没遇见过大旱,可这条河真的没有断过流。
两个来找事儿的村长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难道赵家庄真的没截水?今年真就旱成这样了?
这个时候,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突兀的传出来一个声音,“不会是山神庙把水截了吧?他那半面山可不少使水啊!”
这可就是往人家手里递刀子了,大家都纷纷侧目,付宁再怎么说也是半个村里人,大家都还种着他的种子。
要不然这样的年景,谁家都落不下几斗粮食。
这话说得太吃里扒外了吧!
都是一个村的,三两下就知道是谁了,纷纷瞪着他。
那人缩了缩脖子,往角落里藏了藏,嘴里还嘀咕,“我是说的没准儿嘛,又没说死!”
赵三爷看了一眼,心里就有谱儿了,这人当初在村里传闲话,让付宁他表哥一顿大嘴巴抽掉了几颗牙,今儿个是报仇呢。
他把烟袋从嘴边拿下来,在鞋底子上磕打了两下,把烟荷包往烟杆儿上一绕,用手撑着台阶就站起来了。
“付小子不是那种人!不放心,咱们就一块儿看看去!”
他带着头儿往山神庙走,两个村长带着人跟着走,后面的都是赵家庄的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奔着付宁这边儿来了。
路上,东湾的村长跟赵青山打听这个姓付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赵家庄这么维护他?
赵村长指了指山上梯田里半青不黄的玉米,“他啊,就是研究这个棒子的人,咱们这十里八乡的种的都是他的玉米,要不这样的大旱灾年还能有收成?”
听他这么一说,两个村长心里都有了计较,交换了一下眼神,定下了下一步的棋路。
这是个有大本事的先生,只怕也是有背景的,咱们可不能来硬的。
到时候咱们就往那儿一跪,跟求山神爷爷一样,求他高抬贵手,把水往下放一放,救救地里的庄稼。
不是他们胡搅蛮缠,实在是老天爷不开眼,他们两个村的棒子要是再浇不上水,就真的要旱死了!